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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列缺鸣乃是灵修,武修胜在力大,而灵修胜在灵活,列缺鸣长枪在手,那枪要弯便弯,要直便直,点、扫、弹、砸,伸缩自如,宛似一条毒龙。

    就算他不用长枪,以灵息之术催动的武当拳法,凝灵息于体外,可远交,可近攻,变幻莫测,所有这些强项,他一样都没用,只以灵修最弱的力量,与刘火宅相对,就好像绑起了双手打,就算胜了,有什么意义?刘火宅还没那般自欺欺人,如此就喜不自胜。

    “时间不对,地方不对,人也不对,先就这样吧!”列缺鸣瞟冰清一眼,“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且先放过这妖女,以后若见,再分胜负!”言罢,随着他望空一指,整个人化身长虹,没入夜空。

    仰望夜空,刘火宅觉得身体里面一种美妙的变化。

    虽然双臂浮肿,浑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痛,那痛电流一般,疯狂不断的刺激他的神经,筋骨欲裂,经脉中也空空如也,但是心底里,却无比的宁静,仿佛整个灵魂正浸在温水池中,享受天高地广,上下四方来的无名朝拜。

    远方,化虹而去的某人陡然转身,眼中精光绽放:“入道?怎么可能?!好个刘火宅,下次见面时,看来可以不留手了!”

    两月苦功,除了修行,全都为了眼前一刻,退了列缺鸣,就仿佛解了一道心结,“呼……终算,终算……”刘火宅缓缓回头,向冰清轻轻一笑,话未完,合身便倒。

    “你,你别说话……”冰清恍然大悟,几步上前扶起刘火宅。

    刘火宅已经阖上眼睛,寂然不动。

    冰清心中,无来由的就是一慌,忙不迭的伸手入怀,取出了一颗药丸来,那药丸呈赤黄之色,表面无数芽凸,仿佛种子将生被撑爆了般。

    只是略一犹豫,冰清将药丸塞进檀口,缓缓俯身低头,以柔舌撬开刘火宅牙缝,以香唇将那药丸踱入刘火宅口中:“这是药王门秘制的黄芽丹,可以生死人rou白骨,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药丸刚刚渡入刘火宅口中,冰清甚至来不及体味初吻的感觉,刘火宅眼睛一睁,又醒了:“……你喂我吃的什么东西,好香……唔,终算,终算还了你的人情了,咱们互不相欠了。我好累,要睡了,别再叫我,让我好好睡一觉。”言罢,他头一歪,鼾声微起。

    冰清大睁眼睛,两滴泪珠就在腮颊,滑稽的停住了。

    还……还人情?睡……睡着了?

    的确是睡着了,冰清伸手一搭刘火宅寸关尺,跳动非常剧烈,那是刚刚大战完的必然结果,除此外,四平八稳,雄健有力,他的一身伤看起来惨,其实都是外伤震伤,恢复起来毫无压力。

    就为这样的伤,用掉了自己一颗黄芽丹?冰清一时间哭笑不得,要知道,黄芽丹可是药王门最上品丹药,有伤治伤,无伤强身,其性大补,只有圣子圣女出门历练时,迷天圣教才会以价值不菲的奇毒药材,向药王门交换一粒,以求在危机关头力挽狂澜,起死回生,结果……结果就给刘火宅补了觉了。

    “冤家!唉,你真是我的冤家!”冰清想发火,却无处可发,末了只能哀怨的一声叹息,缓缓抱起了刘火宅,步入夜色。

    章五十三 听书楼内,幽州鬼骑

    刘火宅醒的时候,冰清已走了。

    并不记得昨天夜里那深深一吻,也不知一粒极品丹药就进了自己腹中,刘火宅爬身起来,随意看过桌上那以娟秀小楷写就的飘散着馨香的尺素,冰清也就化作他脑海中一段记忆,并无任何特别。

    更让他在意的是,自己一觉睡醒,竟然神清气爽,毫无接连透支后的疲惫与疼痛,而且……

    “嗤!嗤!”拳脚虚击几下,感受着内息的涌动,刘火宅终于确认,昨夜几乎消耗一空的内息,这一觉睡后竟尽数恢复了,不光恢复了,还多出了足足将近一倍,让他的内息从三重中期直接晋升到了三重末。

    不要小看这一点点区别,三重中,他的xue窍喷涌需得鼓动量本不足的内息,花许多气力才能化出,就好像想要水汽,就得先想法子将壶中水烧开一般,然而到了三重末,内息已经尽数化气,xue窍喷涌已是本能,随手可为,若再与人放对,便不须像昨夜那样,激得列缺鸣与自己一下一下对掌力了,交手之际,庞然大力抖手可出。

    虽无威力的提升,却有战力的提升。

    不对!不对!就算内息升阶了,也还是不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刘火宅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情不自禁又虚击几拳,陡然张目。

    风声,是风声不一样了,自己挥拳击出的风响,与之前完全不同了,之前的风声沉实,而现在,则是锐利,一拳之间,速度提升了好多。

    rou身第三重!不知不觉,自己已经rou身第三重了!

    rou身第一重练皮,抗击打;第二重练肌,强气力;第三重练筋,强爆发,一拳击出,增速明显,声音便也生了异样。

    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力竭?以前也精疲力竭过呀,显然不是。

    因为经历死生?险死还生的情况的确有几次,但是昨夜……算不上呀!

    因为昏迷?笑话,自己根本就是在睡觉,这点还是知道的。

    因为睡觉?更是荒谬,从来都没听说过,如果睡觉就能增加修为,那真是睡着都能笑醒呀。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思来想去,刘火宅万般无奈重新捏起了那一页尺素,原因,定还是在这上面啊……

    “你欠,或者不欠我,人情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见,或者不见我,缘分就在那里,不来不去……我们人情不亏不欠,但我们的缘分,我相信不会断绝,刘火宅,期待与你再见,迷天圣教,玉无瑕。”

    看着那尺素,刘火宅眼前浮现出那美艳不可方物的身影,金发,碧眼,肤如象牙,眸似宝钻……她一边执笔疾书,一边巧笑嫣然的看着昏迷的自己,烛火掩映下,眸中有华光闪动。

    她的真名,原来叫做玉无瑕(俺真没看过江山,真不知道重名了),刘火宅缓缓收起了绢纸,走出门去。

    这里是迎春楼,他曾经住过的独门小院。

    出了门去,揪人一问,迎春楼头牌已经走了,就在今日。

    不光走了她自己,还有数月以来,她始终在筹措置办之物。

    行迹已露,她没法继续呆下去了,就算回来,也必是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有缘再见吧!刘火宅莞尔一笑,立刻沉浸在新境界的修行感悟中。

    ****

    神都洛阳,居天下中,商铺林立,商旅穿梭,繁盛冠绝天下。

    在这熙熙大都中,有一阁,由大宛女子哈尼雅所创,精擅饰品加工,做出的装饰充满异域风情,风靡洛都。

    此外又有二坊,一坊名鲁班坊,专售机簧暗器机关陷阱之类,号称上天下第一,另一坊名秀衣坊,不是总部,只是分部,则掌握着将各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封禁入寻常布匹中的玄妙绣术,比如说,那一匹横公锦。

    三大商家皆在天津桥南大街的显眼位置,门前车水马龙,过客穿梭不歇,而刘火宅就在这三家店铺……不远处的一处酒楼上饮茶,酒楼横额——“听书楼”。

    在这听书楼二楼坐了,回望那三家店铺,刘火宅情不自禁一个冷战。

    太恐怖了!真是太恐怖了!

    三家店铺刘火宅不是没去过,但像风萧萧那般,挥舞着大额交票,却与商家为了几文银钱,唇枪舌剑,喋喋不休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他觉得自己体力毅力挺不错了,然而随风萧萧逛了只两家铺子,他已经腰酸背痛,四肢无力,不得已装失散,来到了这酒楼。

    “话说那仅存的哨探叶二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夜历了不知多少艰险,终于摆脱了另一股哨军合围追捕,将幽州鬼骑连夜进犯的消息递进了保州城内……”听书楼内,自然有人说书,从辰时初开铺到亥时末关铺,八个时辰接连不断,正是这听书楼卖点。

    说书先生坐在堂中方桌之后,一块响木铛铛有声,刘火宅起初充耳不闻,只是闭目吐纳真气,待听到“幽州鬼骑”四个字,陡然张目。

    他本以为说的是古事或者虚编的,这几字入耳,方知说的是时事。

    幽州鬼骑,是盘桓于幽州古道的一伙盗匪,幽州古道位于中原腹地与北方牧州交界处,地形复杂,又刚好夹在两方势力间,称得上穷山恶水、贫瘠苦寒,天晓得这伙盗匪是如何在其中生存的,而且活的有滋有味,时不时的就会集结泛边,劫掠一番而去,因其神出鬼没行踪无定,故称鬼骑。

    有人说,这帮鬼骑根本就是牧州军队,也有人说,这些人是犯了事的牧州人,被赶出居住地,因无家可归,遂啸聚成众,也有人说,鬼骑不光是牧州人,也有中原人在里边……众说纷纭。

    一帮听书人嘈杂争论的当口,就听说书先生一拍醒木:“于是这一夜,保州城内灯火通明,一片喧嚣!就这一夜,刀磨利,弓上弦,滚油烧好,礌石备妥,星宿大阵摆了开,机关兽群启了动……保州军上下磨刀霍霍,只待第二日鬼骑军来。不料想,第二日早上,先来的却不是鬼骑军,却是那……”

    言到此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我草你妈,死太监,吊人胃口!”听书楼内,听者齐齐虎躯一震,破口大骂,坏茄子烂鸡蛋扔了说书先生满身满脸,许多汤水还冒着热乎气,烫的那先生吱哇乱叫。

    章五十四 叶门英烈传,鄙夷耻笑声

    一看惹了众怒,说书先生再不敢拿腔拿调,把那时事当了评书来说,抹抹脸孔,就着油水把乱发理顺,rou菜抖落地上,重起醒木道貌岸然继续说道:“……先来的,却是大群大群的我朝边境之民。”

    “边境之民?”“为什么?”“怎么会?”……一时间茶楼内议论纷纷。

    “那卑鄙无耻的鬼骑军,竟是将刀架在我新朝百姓脖上,逼迫他们列在阵前,为他们叫开城门!”说书先生环视四方,缓缓说出了答案。、

    “哗……”人声大哗,“马的,果然够卑鄙,无耻!”“这些杀千刀的鬼骑!”“可怜,可怜那些边民,天幸我等,活在神都洛城,天下之中,不受那战乱之苦”……

    “胡扯!”一片议论声中,刘火宅听边上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人一身黑色短衫劲装,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子,虽然春风凌厉,竟然赤着胳膊。

    不会有人觉得他冷,因为那露出的胳膊粗若大腿,上面肌rou虬曲高高隆起,恐怕就是数九寒冬露在外面,都不会有人奇怪。

    这个人,很强,非常强!

    不知为何,自从前几日睡后,刘火宅就渐渐能够察觉,周围人的强弱了,就仿佛……站在池塘边上,看着一颗颗石头投进水中,有的涟漪细微,有的涟漪剧烈,。

    坐在这壮汉边上,虽然此人不言不动,也可感觉出一圈圈涟漪波荡而来。

    不过,此汉虽强,却还不如他身边的灰衣中年让刘火宅更加心惊。

    因为,壮汉的强他可以感觉出来,而那中年的强,刘火宅竟然感觉不出来,前后左右都是人,每个人都有涟漪散出,有人强,有人弱,唯独这中年,仿佛不是活物,明明坐在那里,却无半点声息传出。

    若非是他的声息已经大到了极处,大到涟漪起伏没法感知的程度,便是他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声息……半丝都不会散出了,无论哪个,都意味着此人的可怕。

    这南宫擂,还真是搅浑了洛阳城一池春水,让这神都藏龙卧虎,吃个饭都能听见雷声隐隐!刘火宅喟叹一声,将目光挪向了另外一桌三个一身华服目现不屑的年轻人……

    那三人,也很强,如果他们三个还有这壮汉都要参加南宫擂,以这一楼中的比例,他真不看好风萧萧的胜出几率。

    “是也,是也,那鬼骑军确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这一切,直把城头上的叶二郎看的目眦欲裂,怒发冲冠,你们可知为何?”

    说书先生就继续说道,卑鄙无耻那几字时,劲装壮汉健腕动了一动,不过只是刚动,被身边中年一把按住。

    “统领!”大汉满身怒火,眼睛都红了。

    中年微微摇头:“新朝这种手段,用的多了。一山,忘了临来之前,你是怎么发誓的了?如果这都忍不住,你不应该来……”

    大汉一山咬牙切齿,好不容易将一股无明业火按下,这个时候,茶楼里的其他人却是在七嘴八舌的议论,有的说叶二郎是因为平民百姓被俘,做了那鬼骑军的盾挡而怒,有的说叶二郎身为战士,看不得鬼骑军那种波及无辜的做派。

    “啪!”最终,是说书先生一木定音,“叶二郎忿怒,是因站在敌军第一排的,赫然有他叶家上下老小。”

    “哗……”茶楼顿时爆发了,“怎……怎么会?”“那叶二郎可要怎么办?”“对,对了,前面说过,那叶二郎出身边民,想必是那鬼骑军入边之际,刚好经过了叶氏村寨,先行劫掠了一番。”

    说书先生点头讲道:“是呀,叶二郎难,空有一身武艺,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亲在鬼骑军屠刀下;那保州城守也难,外面是保州百姓,城里也是保州百姓,不开城门是舍了外面百姓,开城门,却又舍了城里百姓……就在这两难之际,那两军阵前,却有呐喊传来!”

    “喊的人,是鬼骑军刀下,叶二郎那白发老父,喊的是,父老乡亲们,今天城门开了,大伙儿也是个死,城门不开,大伙儿也是个死,早死晚死,左右都是一死,有甚区别?咱们不叫门了,回过头去,跟这帮盗匪拼了!这便是叶老伯的遗言,然后,他就被监军砍翻了。但是,那监军杀的了他的人,却杀不了他的心,杀不了因他的话,一干被俘边民心中血性,千数余人,当场揭竿而起,掉头向后方杀去,冲乱了鬼骑军军阵。民心可用,那保州城守南宫坡当即下令,骑军出动,与反抗的百姓一道,前呼后应合,追杀鬼骑军三十余里,直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好!杀的好!”“好个忠烈叶家,这个段子,以后一遍遍传下去,不仿就叫做《叶门忠烈传》罢!”“好名字!值得痛饮三大杯!”……书中人杀出了血性,听书人也被说出了血性,此起彼伏纷纷叫好声中,铜子铜板如雨下,直把个说书先生乐的老纹如菊花绽放,嘴巴都合不拢。

    “胡扯,分明是那难民逃到保州城外,我委鬼军后退十里让他们收罗,那南宫坡却直接下令射杀……”黑衣壮汉听的青筋暴起,血脉贲张,鼻翼翕然有声,然而被灰衣人压着,他不光站不起身,就连忿然抱怨,都只在身周数尺,数尺之外,若不是刘火宅这般耳目灵便,都听不到他的话声。

    竟然可以锁住声音不传,灰衣中年之强悍,令人发指。

    不过,壮汉一山的话虽被压下了,却有别人代他说出了心声:“荒谬,简直荒天下之大谬!那鬼骑军监军是傻的呀,两军阵前,拿刀押着呢,生生让俘虏把话说完,把人给鼓动起来了?不早早一刀杀掉?他到底是鬼骑军的?还是我们新朝这边的呀?”说话的,正是另桌三个强人之一。

    其时满楼嘈杂,然而此人吐气开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声,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耳中,竟让茶楼整个为之一默。

    章五十五 新朝禁卫,先天高手

    青年语气虽傲,说的其实有道理,说书先生的故事,确有疏漏,然而他那般说出来,却犯了众怒了……

    “你这青年,好没道理,新朝将士在北疆厮杀,你竟在这里风言风语!”“是呀是呀,你活这般大历过多少事,不痛不痒在这里说闲!有本事,自己上战场杀敌去也?”“最看不起你这种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妈生你的时候,怎么没把你射到墙上?”……

    一默之后,楼内大哗,有的斥责,有的诘问,有的谩骂,七嘴八舌,烟尘四起。

    群体,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有意思就有意思在——不讲理。

    当一群人,鸡血涌动,群情激愤的认定了一件事后,所有反对的声音都听不进去,那怕对方说的是真理,鸡蛋里也能找出骨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