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受伤被抓之后他并没有把我怎么样。我被关在一间环境和我家不相上下的屋子里，目前为止每天都会有人来帮我换药，给我送食物。他再没露面。

    为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我对他没有威胁？或许，就算不可能，有没有那么一点希望，他也会怀念那段时光。

    哈，真好笑。

    我醒来已经两天了，把伤养好也不是不行，但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那张平静的脸。和收到沧叔死讯那天的表情一样。

    没有天塌了的感觉，生活总是要继续，只是觉得往后没了去处。

    啊对了，也和当时一样，我想到了我的那所屋子。

    回家吧。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离开它。

    我好想隐约能理解一点沧叔了，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却还是不肯养猫。

    养宠物真的是一件非常让人头痛的事。

    沧叔，他让我别这么叫他，“听起来像天天在滚轮里噔噔噔的小东西一样”。

    我喜欢看他无可奈何的表情，“你这辈子被猫吃得死死的，和仓鼠也没区别。”他叹了口气也就没再抗议了。

    其实他也没有到可以叫叔的年纪，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待人和气，嘴角常带着笑，明明长得还算年轻，气质却是超出外表的沉稳。叫他叔是为了报复他初见的时候虚报年龄。

    按理说我也是从小被按照杀手标准养大的，但还没来得及开刃组织就被仇家一锅端了，这其中沧叔发挥了不小作用。据他说，他本来不亲自出任务，但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他手底下又没有好用的人，所以干脆自己潜伏，偷到了重要机密。正是因为这份机密，组织多少年的积淀毁于一旦。

    我还记得那晚。我被人押着，走出了训练室，鞋底踩着半干不干的黏腻血渍，恶心。目光从暗红色液体上离开，抬头时我对上了一双眼睛，无喜无悲，无怒无恨。

    是玻璃。

    我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我见到的是自己的双眼，还是隔着玻璃的对方。

    他就是后来的沧叔。之后人员散开时他蹲到我身边，他说是因为他接了委托潜入盗取作战计划我的组织才会被夜袭，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问我恨不恨他。

    他只是拿钱办事，我该恨的是他的雇主吧。我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但我拒绝了他。

    我被送到了福利院，本来以为事情就到此为了。之后的生活中我总会陆陆续续收到自称我“叔叔”的人寄来的东西，书本，玩偶，拼图，等等。从来没有信件。我也只是放着它们没有动。

    等我成年那天，他来了，祝我成年快乐，要不要为他打工。

    第一次仔细端详他的脸，看起来也没到可以做我“叔叔”的年纪吧。骗子。

    沧叔成了我的上司，听他说这行产业链很大，但我再没见过除他之外的第三个同行。我接受了一些训练，好在有些未成形的杀手底子，学起来很简单。我们的工作是接受委托，窃取雇主想要的情报，非必要不动手。沧叔总是念叨，“你是小偷，不是强盗，别做得罪人的事”。我总是骂回去，“这还不够得罪人吗？”

    我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是——那晚真正的凶手。曾经的雇主变任务对象吗？他说这次委托他提的价格很低，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担心。

    我很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可以说很擅长。沧叔给的工资很高，我还攒了一些钱。哦对了，我还签了一份合同。沧叔给我的，说是要有个掩人耳目的，能上得了台面的身份。是家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公司，职位是保洁员，在我把合同摔在他桌子上之后，摔到他脸上之前，他连连道歉说拿错了，换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合同。

    就这样，有委托的时候我就去出任务，没委托的时候就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里晒太阳。

    我说我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也就是现在的“家”，沧叔问了我的要求，帮我列了几个推荐，我选了一个我最喜欢的。

    多亏有他，我才能有那段生活经历，我很感谢他。但也仅此而已。

    我知道他藏着很多秘密，但我没有问，也没有必要。

    他喜欢喂公司楼下的流浪猫，因为这个，楼下的小公园里搬来不少野猫。有次他喂猫时我凑过去问他，“就算你喂它们，它们也还是会抓你。”

    “你爱猫，不能要求猫爱你。”

    “我不理解。爱不都是有条件的吗？”

    “它们可爱就够了。”

    “你喜欢就好，但我选狗。说起来你自己没有养吗？”

    他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趁一只橘猫在吃猫粮时一圈一圈搓着它的头。

    “嗯？”

    “还是不要把它们关在屋子里比较好。”

    “你还蛮受他们欢迎的。”

    “不够受欢迎啊。”

    “嗯？”

    “没什么，我喂完了，要一起走吗？”

    那天他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