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寒来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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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次活动过去了有一段时间，野妞特意来问你感受。你想了想，回复两个字“很好。”之后便没再理她。 生活与工作都步入了正轨，和李泽言的关系也恢复了以往互相毒舌的状态。 本来是打定主意不理李泽言的，但那次体验过后，你明白自己其实还是放不下。所以也没要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尽管真的很爽，但被当做替身太可怜了，你深有所感。 而且人家怎么看你…都还是两说，万一觉得你很麻烦呢？如果被拒绝就很尴尬了。 可欲望这种东西只有愈加膨胀，没有被轻易满足的道理。 心中藏着事，深夜，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就涌了出来。 你记得自己做过一次沙盘测试。 你的心理咨询师说，这只是一场游戏。随便你想摆什么、怎么摆都可以，这是你的世界。 具体自己是怎么摆的你记不清了，但摆好沙盘后，他给的评价中有一句比喻很有意思。 他说你很像童话故事里被囚禁的长发公主，但和故事书中长发公主不同的是，她是被邪恶女巫囚禁起来的，而你是心甘情愿，自己砌出高塔，然后住进去的。 心甘情愿地自我囚禁，却开了一扇正对月亮的窗。 月亮。 你点了点头，想到李泽言。 他又说，每个人心中都有无数堵墙。 有些墙是外界强加的；有些墙是自己砌起来的；有些墙是关于道德与人性的；有些墙是关于爱与责任的... 于是有些人想打破、想翻越，渴求自由；有些人想保持、想加码，贪恋安全。 明明他没有特指谁，话说得也模棱两可，但听着却让人及其不舒服。 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你摆了摆手，干脆承认：“反正我在开始砌墙的时候，就没想着让别人进来。” 别人不需要进来。 反正也没有人想进来。 除了月光。 但那也是不经意洒进来的。 他普照众生。 那轮月悬在头顶，任你砌起再高的墙，都无法阻拦月光向内播种。 无情、冰冷，却也莫名温暖。 你的人生从零岁到七岁以来一直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吃太多挫折。 更何况家境又好。 父母在养孩子这块贯彻执行“女孩子要富养”观点，几乎是无条件宠着你，让你无忧无虑地玩。 两位家长都是明事理的人，并没有将宠爱晋升溺爱的程度，于是他们教育出来的孩子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及其成功的——活泼、开朗、漂亮、嘴又甜的小姑娘。 很多小朋友都羡慕你。 有好吃的零食吃、有好看的衣服穿、想要什么爸爸mama都会给买…… 不过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生活也是如此。 大概每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都少不了被家长拿‘别人家的孩子’作对比的经历，你虽然没有从父母口中听过他们对你说“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你怎么怎么样，但‘李泽言’这个名字却总在两人不经意谈话间被提及。 六岁是能记事的年纪。 他们夸李泽言是真心实意地夸，而不是那种宠爱着，顺承着的夸。 有时爸爸也会背着你跟mama说“如果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虽然现在你明白这句话的背后是深沉的爱，但当时可不这么想。 ——男孩子怎么样？女孩子又怎么样？ ——难道李泽言优秀是因为他是男孩子的原因吗？ ——我哪里不好了？ ——李泽言真是个烦人精！讨厌！ 一直表现得没心没肺，也很少有机会能跟父母坐下来交流的你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小小的误会自此扎根。 小孩子也不善表达，觉得自己不被重视了，就变着法的想要吸引家长注意力。 要新玩具、要新裙子、非要吃反季水果…… 这对富裕的家庭个来说并不算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在家长看来虽然买这些东西没用还贵，但能博孩子开心，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 所以你很快不满足于此。 如果他们不在乎花钱的话，那时间呢？ 你开始缠着两个大人要他们陪你出去玩。游乐场、海边、度假村…… 虽然爸爸忙得没有几次能一起去，但mama总是有求必应，推掉她所有的工作安排来陪你。 直到那次意外。 没有热烈的滚滚浓烟伴舞，只有呼啸而过的车流、警笛、和嘈杂的人声。 被抱出来回头看到的景象，好似是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 车子被撞得面目全非，扭曲着从一块长方形团成了诡异的正方形。车内安全气囊虽然尽职尽责地弹出来了，却没能保护驾驶人的安全。 因为驾驶人用身体护住了副驾上，没系安全带的女儿。 尸体扭曲得像个笑话。 那只安全气囊也像是个笑话，跟个碍眼，却不能切除的瘤子似的。 你被吓成了木头人，连滴眼泪都没能流出来，直到进了医院，恐惧才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像一波足以摧毁世界的海浪，哗啦—— 这次车祸似乎可以怪在很多人的头上。 怪那名酒后开上高速的司机。如果他不喝酒，这场意外不会发生。 怪忙着应酬的父亲。如果他一起来了，你根本不会缠着mama开车载你。 怪顺从而胆小的母亲。如果她不答应，这场意外就算发生也不会降临到她头上；如果她握稳方向盘，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怪李泽言。如果他不那么优秀，如果他们不老谈他，如果…… 如果。如果……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人在犯了错之后总是会习惯性地找理由。 但残忍的事实是：这一切后果，不怪别人，只怪你自己。 如果你不那么别扭。 如果你不要求她开车。 如果你好好坐在后座上。 …… 如果…你是男孩。 顺风顺水的人生截止到七岁。 那之后你开始疯狂喜欢上甜食，开始要强，对外管爸爸的称呼从‘我爸’变成了‘我父亲’。 也是在七岁的时候，你见到了李泽言。 他本人的形象跟你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婴儿肥的小脸嫩得能掐出水来，眼睛又大又亮，贴身的小西装穿在身上，可爱得像动漫里的娃娃。 不过他漂亮归漂亮，你还是很讨厌他。 因为你父亲和李泽言父亲是合作伙伴关系，两个人都很忙，加上一点点需要成年人高瞻远瞩的事情，大人便商量着让自家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做个伴。 于是你住到了李泽言家。 ——寄人篱下。 听到被无情宣布的结局，你满脑子都转着这四个字。也正因为这件事，你更讨厌李泽言了。 可随着接触时间的变长，你发现，你实在是很难讨厌起他来。 李泽言的确很优秀，这是客观事实。 最要命的是，他还很温柔。 那温柔细水长流，像春季携着花香的微风，既不刻意，也不猛烈，轻飘飘的，撩过鼻尖。 让人无法拒绝。 他不会在意你人前粘他，人后翻脸的做派，该怎样对你还是怎样对你。 该有的水果和布丁不会少，偶尔的关心和指点也从不要求你感谢，就连你偷偷翻看他的笔记他都会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你有点不讨厌他了。 可他的温柔似乎并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 他会给流浪猫狗准备食水，虽然那粮食不贵，水也是自来水，盛放的器具也只是廉价的不锈钢小碗。 他会制止高年级的同学欺负弱小，教育欺负人的同学不该恃强凌弱，教导被欺负的同学怎样将拒绝说出口。 他会对家中的叔叔阿姨礼貌相待，哪怕他们是收了钱，专门为他服务，为他工作…… 后来你才慢慢察觉，最极致的强大，是不愚蠢的温柔善良；是不作壁上观的维护正义；是目中有人的尊重…… 行中有善的人，心中定存爱。 你竟然有点欣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