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无心言
武白悌在府中养了两月的伤，待伤一好，便又头也不回地又跑了出去，属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便是同族的武攸绩都忍不住劝他消停些，老老实实在府中呆上些日子，不要在风口浪尖上搞事。 武白悌灌下一杯酒，斜倚在胡姬身上，惬意地眯起眼睛朝堂兄弟摆了摆手，又让胡姬小厮等都先出去，待房间里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时才肯开口，从这点上说，他还是有点长进的。 “我跟你说个秘密。”他满嘴酒气地和武攸绩说道，熏得武攸绩赶忙用手扇了扇，才换得点能呼吸用的空气。 他本想劝着这位堂兄弟先安生下来，再将人送回去，却不想这醉鬼劲还挺大，他竟拖不动，这给了武白悌机会，他拉过武攸绩的手，和他说：“你知道我进的什么地方吗？推事院，九死一生的那个推事院。” “嘿嘿，”他傻了吧唧地笑了两声，“丘神纪也进去过。” “嘿嘿！他也进去过！他是个犯人！” 他又傻乐了两下，突然变了脸色，一把将武攸绩甩开，拍了拍胸脯高呼：“我堂堂恒定王！圣人血亲，凭什么要和一个犯人成亲！” “我凭什么看他脸色！” 这话言语间已经将圣人拉了进来，武攸绩赶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心中却也忍不住疑惑：丘神纪，何时进过推事院啊？又为何能出来啊？ 推事院那是什么地方，恨不得是先有罪名再进去，怎么可能轻易出来，他丘神纪又不姓武…… 莫非…… 是圣人的决定？ 可是圣人为什么把他关进去又要放出来呢？ 武攸绩思前想后，得出一个猜测：兴许，是这丘神纪有武明空的什么把柄呢？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对——若非如此，怎会平白被关，又平白被放？ 一股兴奋袭击了他的大脑：若是能掌握这个把柄，是不是就不用再天天看那妖婆的眼色提心吊胆了…… 于武家，武明空确实是贵人，多少人因为她一步登天到了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但是伴君如伴虎啊，武明空那诡谲的心思，说一不二的性子，对着一群能臣酷吏可能还有些顾虑，对他们这群亲戚，那可真是一点都没。 他们也没有办法，酷吏那都是要能力的！ 或是罗织罪名，或是能言善辩，或是攻城拔寨，他们要么不能干，要么干不了，活生生就是一群吃银钱的猪。 猪的生活，看着美好，但指不定哪天刀子就会落下来。 若是能拿到那个把柄……说不定就能保住一命，甚至有可能…… 他想到武明空那身明晃晃的袍子，屁股下面那张明晃晃的椅子，想到了富丽堂皇的大明宫。 武攸绩忍不住深吸了两口气，他没心思再管武白悌，草草让人安置了，便回了自己的府邸，亲自修书一封，着人明日一早便拿着去太平观请夫人回来一叙。 他想着，这等阴私虽罕有人知，但太平公主颇得圣人宠爱信任，不少事圣人都交给她去办，甚至坊间一度有传言说她会被立为皇太女，待圣人百年之后承继大统。 说不定能从她口中套出一二来，届时只要再顺藤摸瓜，按图索骥，不愁查不出个所以然。 待摆好酒案，迎了公主，二人落座，武攸绩支退下人，亲自为太平斟酒布菜，想着法扯闲话，好不容易才扯到丘神纪身上，太平还是一下便撂了筷子。 武攸绩慌忙请罪道：“在下多嘴，竟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太平面色不改，只淡然问道：“为何提他？” 武攸绩道：“无事，只是想到，便提了。” 太平哼了一声：“平日无事，也不见你提。” 武攸绩赔笑道：“不是恒定王嘛，他同我提的，您也不是不知道，他心中有怨，前段时间还被圣上关了趟推事院……” “他还敢有怨，”太平起了身，一旁侍从忙将拂尘递至她手中，“我不喜欢丘神纪，那是因私；丘神纪于国，外却强敌内平叛乱，你们哪个比得上他？” “圣上如此，自有原因，不但不好生领受，还敢有怨，当真是扶不上墙。”说罢拂袖而去，“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提，你也好好劝劝恒定王，叫他收敛些，不要堕了天家颜面。” 但是当晚，太平并没有回到观中，而是转道去了宫中，托冯公公递了口信，索性武明空此时还未就寝，她没等太久。 “说吧，什么事？”她的母亲，座上的女皇发了问，如今已近子时，她还没有睡，她的精力是如此旺盛，年过古稀依旧明眸皓齿，头脑敏捷。 太平毫不怀疑，她会如日月一般，永远照耀在大周的上空。 前提是，她的秘密不会为人所知。 太平跪倒在地，恭敬地叩首，将今日之事说与武明空：“母皇，儿臣以为，这其中必定同来俊臣有关系。” “事关重大，还望母皇明察。” 武明空冷眼觑着她，良久才开口道：“太平，你的证据呢？” “这事是你办的，如今看起来，是出纰漏了啊。” 太平慌忙请罪，请求母亲给她一个机会。 武明空往后一靠，瞧着这个她最得力最可心也最听话的孩子：“你就去查吧。”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头疼——手底下的人一个个的都不消停，自家的人不中用，与儿女之间也龌龊颇多，她只好问冯公公以为如何，因为他是个太监，是没根的东西。 “回陛下，”冯公公说，“来大人向来忠诚，但公主为陛下验方多年，亦是忠心一片，此事即由恒定王起，想必同公主无关。” “而且陛下，”他提醒道，“可还记得，李少卿回京时说的那番话？” “若是真的，那来大人……” 剩下的话已经不用说了，武明空已经沉下面孔开了口：“去查，去抓。” “你亲自去。”她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