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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居然全是剧情

    1.

    叶令时十二岁那年,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吵着闹着要跟兄长们一起去扬州码头送货。几个哥哥受不了他的号叫攻击,只得妥协,叮嘱他乖乖跟好,莫要迷路了。叶令时点头应是,可刚到码头没多久,就自个儿跑得没了影,全然不管他哥如何焦急地寻他。

    叶令时第一次来到扬州,只见港口繁华,商贾络绎不绝,顿觉新奇万分,在码头上瞎跑乱逛。

    就在他正被一旁鱼摊老板刮鳞的手法吸引之时,突地听见身后一阵重物落地翻滚之声。叶令时转身看去,恰见一根长鞭自空中落下,猛然抽打在一个小孩身上。

    那小孩衣衫褴褛,即便被鞭子抽打,也只是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只是从那颤抖不已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很疼。

    拿鞭子抽他的,是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身着粗布短衣和短裤,显然是个做工之人。他一边抽那小孩,嘴里一边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工也做不好,没用的废物,滚回娘胎里之类的。

    叶令时越听越生气,当下冲到那小孩儿身前,大喊一声:“住手!”

    拿鞭子的男人连忙停手,这才让叶令时不至于被抽到。他本有些不快,但看叶令时衣服样式,便知道他是藏剑山庄的人,再看这小孩儿一副凌厉眼神,便给了他点面子,不耐烦地问到:“看你是藏剑山庄的人,我就听听看,你想干什么?”

    叶令时瞥了眼一旁的木箱,想来这应该是身后这个人搬的货物,当下也没思量,只对那人道:“你这破箱子多少钱?我替他赔你便是。”

    哪知这男人嗤笑几声,鄙夷地瞧了叶令时一眼,嘲讽道:“你这小屁孩能有几个破钱?别以为你是藏剑山庄的,就能在这充大爷。”

    叶令时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大块银锭子,砸向那人,“这些,足够了?”说罢,也不管那人,转身扶起那挨打的小孩儿,道:“我带你走。”

    哪知身后突然一阵破风之声,这小孩儿突然将叶令时推开,而后便是一声痛苦呻吟。

    叶令时倒在一旁,愣愣看着眼前一幕——原来是那男人,趁他不注意,想拿鞭子往他身上招呼。叶令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能为力——他今天本着长见识的目的跟着兄长过来,连剑也没带。

    叶令时瞪了那男人一脸,冷冷道:“别给脸不要脸!”说罢,便扶起那小孩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2.

    叶令时把人带到茶馆,想要替这小孩检查背后伤势,可他却怎么也不愿将衣服脱下。叶令时无法,只得先要了壶茶水和一碟黄豆。

    黄豆刚刚端上,那小孩儿便猛地抓起往嘴里塞,看得叶令时一愣。塞了几口之后,他又突地咳嗽起来,叶令时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柔声道:“你吃慢一点,不着急,要是还想吃,我给你要。”

    这小孩儿满头脏乱的头发遮住了脸,让叶令时只能看见一张嘴在不停地动。而他伸出的手臂,也几乎是皮包骨。

    叶令时从小在山庄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顿时同情心泛滥,也不管他要不要,又为他要了一盘rou干。

    叶令时将rou干推到那小孩身前,低声道:“这是rou干,你吃吧,我已经付过钱了。”

    哪知这孩子并没有狼吞虎咽,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盘子端到面前,嗅了嗅这rou干的香味,而后抓起一把,却是塞进了怀里。

    叶令时一惊,连忙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这是吃的!”

    这小孩儿颤了颤,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知道……谢谢你……我想带回去……给阿娘。”

    听他这么说,叶令时松了口气,将他的手松开,又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这小孩儿摇了摇头,又低声道:“我家很远,要坐船,去藏剑山庄的码头。”

    叶令时听了这话,却是展颜一笑,“那正好,我叫叶令时,就住在藏剑山庄,走,我带你去我哥的船。”说罢,便牵起他的胳膊往外走。

    而那小孩儿,听见叶令时是藏剑山庄之人,猛然一颤,悄悄抬起乱蓬蓬的脑袋,隔着杂乱的发丝,向叶令时投去羡慕的目光。

    3.

    叶令时的几个哥哥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不说,见他还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就将他进船舱的权利也剥夺了。叶令时不得已,只能带着他坐在船头。

    那小孩儿一边用河里的水洗脸,一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来的。”

    叶令时却笑道:“这是什么话?我既然救了你,就要帮你,不过就是坐船头而已,没关系。”

    那小孩儿抿了抿唇,又道:“谢谢,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说罢,他眼神一黯,“娘亲大概觉得我已经死了吧。”

    叶令时呼吸一滞,十分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上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jiejie,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表兄,光是兄长就十分疼他,何况他的生母?他以为母亲向来最疼自己的孩子,又怎会说出这种话?

    小孩儿低下头,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又低声道:“娘亲……生了meimei,叔叔不要我们,就把我们都赶了出来。娘亲腿不好,家里没有吃的,我就出来做工,可是……他们把我带上船,说三天返航,却去了好多地方,一直没有回来。”

    叶令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突地又听见船舱之内,传来几位兄长的笑声。可眼前的孩子,一副快要哭泣的模样,却流不出泪。

    叶令时脑袋一热,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锭,递给他,道:“我这有银子,先给你吧。”

    哪知这孩子看了银锭一眼,却皱起眉头,并没有接下,只低声道:“谢谢,但是我……”说着,他的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料,“我想自己赚钱,让娘亲知道,我不是没用的东西……”

    叶令时也皱起了眉,强硬地将银子塞进小孩手里,“可是你们家连饭都吃不起了,这银子你先收着。我家的船队也缺人手,你做工还我便是。”

    小孩儿双眼一亮,充满希冀地看向叶令时,“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叶令时一拍胸脯,笑道:“等我长大了,也要和哥哥们一起经营家中事业,到时候我说了算,还能给你谋个好差事!”

    小孩儿的目光之中又带上了羡慕,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叶令时说着,向小孩儿凑近了些。

    “村里的大人都叫我小沈,沈家孩子……还有……很难听的……”小孩说着,又不安地扯住了自己的衣服。

    叶令时听罢,猛然在舷上一拍,“那怎么行!这算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

    小孩又搓搓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有……娘亲给我起名寻言,后来她也不这么叫我,说是会想起爹爹。”

    “沈寻言?”叶令时试着将这名字说出口,转头恰见小孩黑黝黝的皮肤上似乎红了一片。

    4.

    今天是船队回来的日子,叶令时跟着哥哥来到码头候着,准备学习如何清点货物。今年他已经十四岁,再过两年,他可就得脱离兄长的指导,亲自上阵了。

    更何况,这次跟着船队回来的,还有一个已经一个月没见到的小孩儿。

    本来沈寻言年龄太小,他们家船队不收,但是实在看他可怜,便留他做些杂活,如今已有两年。沈寻言也已经十三岁了,身子也长开了些,不再如当年一样瘦小。但是叶令时一直记得当初救下沈寻言时的模样,就算沈寻言只比他小一岁,但在他心里,沈寻言就是个小孩儿。

    清点完货物和银子之后,叶令时便跑到船工休息的地方,四下寻找那个身影。沈寻言似乎并不合群,每次都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吃饭休息,这次也不例外,叶令时在角落之中找到了他。

    叶令时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沈寻言的肩,喊到:“阿寻!”

    沈寻言转过头,见是叶令时过来了,眼中隐约有些不快,却还是笑道:“阿令,你来了。”

    至于二人的称呼,叶令时是时字辈,家里哥哥jiejie都是“阿时”,故而沈寻言称他为“阿令”。而沈寻言,他父亲的名字便是“言”,故而叶令时称他为“阿寻”。

    叶令时瞧了瞧沈寻言的碗里,不过是一碗素面,油和荤都没有,顿时有点不高兴,“你怎么吃这个?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说罢,便转身要往山庄里走。

    沈寻言连忙抓住叶令时,眉头微微蹙起,忍住心中涌起的不快,低声道:“不必了,这面我能吃饱。若再欠你恩情,我没办法还。”

    叶令时停下脚步,转过身瞪了沈寻言一眼,“跟我何必见外?若非当初你执意要自己做工,我……”

    叶令时说着,见沈寻言面色已经有些不对,连忙住了嘴,却并没有道歉,只摆摆手,“你愿意这样吃,那就这样吧。”说罢,又笑着问他:“这次怎么样?”

    沈寻言深吸一口气,只觉一块石头堵在胸口,十分难受。每次和叶令时相处,他总会有这种感觉。他知道这种感觉,是无比的自卑。他本是一个低贱得不能再低贱的人,而叶令时却是藏剑山庄的小少爷,他拥有沈寻言没有的一切。

    叶令时能把他当朋友真心以待,可沈寻言却不能。在沈寻言看来,他和叶令时之间,永远有一堵高墙。

    可既然叶令时这么问他,他也就笑着将这一路见闻说与他听。叶令时听得津津有味,还开玩笑说下次和他一起出去。

    沈寻言笑着说他又开玩笑,可叶令时却十分认真,说等自己十六七岁,就能跟着他的船队一起出去了。

    这时的叶令时不懂,为何每次提到“将来”二字,沈寻言眼中总是一片灰暗。

    5.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夏日,叶令时突地接到下人传讯,说是山庄门口,有人要见他。叶令时本不想见,但一听来者是沈寻言,便立刻撑伞出门。

    大雨几乎将视线阻隔,叶令时走到门下,才隐约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见他过来,也走近了些,不是他人,正是沈寻言。

    只是沈寻言的脸上不少伤痕,身上虽披着一件白色外袍,内里的衣衫却四处都被划破,隐约可见里面似刀伤和烫伤的疤痕。

    叶令时意识到事情不妙,问到:“怎么回事?”

    沈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来道别的,阿令。”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塞进叶令时怀里,“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想来应当值点银子,当做还你的债。”

    叶令时却没管那东西,只攥紧了沈寻言的手,问到:“道什么别?你要去哪里?”

    沈寻言转头瞥了眼不远处,怅叹般道:“师父说,他会带我去华山的纯阳宫。”

    叶令时眉头紧皱,沉声道:“你不能跟他走!他说是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他会把你带到哪里?”

    沈寻言颤了颤,雨滴润湿了他的脸颊。他深吸一口气,可声音仍有些颤抖:“是娘亲要送我走……”

    叶令时愣了愣,顿觉胸口一闷,怒火熊熊燃起,“她怎么能这样!”说罢,便将沈寻言的手拉过来,“你别跟他走,大不了跟我住在一起。”

    哪知沈寻言猛然甩开叶令时的手,冷漠地看着他,冷冷道:“阿令,我不能靠着你活一辈子。”说罢,便转身离去。

    叶令时愣在原地,盯着沈寻言离去的方向,手还保持着被甩开的姿势,直到衣袖都湿透,才一点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