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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hyuna从外面回来的时候,till刚刚吃完他的那份配给餐。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深灰色的、寡淡无味的泥状物——而且对他的身体来说,这种营养也是聊胜于无。但自从他从研究设施出逃被hyuna捡到后,她总是严格监督着他每天一定吃下一整罐这种难吃的配给餐。

    你总让我想起我的弟弟。hyuna曾这么说。

    他也总是不好好吃饭。

    till察觉到hyuna向他走来。他用罐口密封的铝箔纸卷成的勺子最后刮了两下罐底。把空空如也的罐子展示给hyuna看。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till真的全部吃完了后,才认可似的揉了揉till的头,把手上脱下的防护衣扔在房间里离till最远的角落,一屁股坐到了人旁边,从裤袋里掏出一袋营养液,咬开一个口子,把里面果冻状的液体一气吸进嘴里。

    “今天外面怎么样了?”

    “污染离开了大概三分之一吧。”hyuna顿了顿,“似乎没找到想要的就走远了吧。鬼知道这群本来只在机构周围徘徊的东西为什么突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本来人就不多,还大多是被机构扔了的残废,马上这地方真的要变成死地了。”

    till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勺子继续刮着罐底,听着两者摩擦发出的脆响。

    “话说我一直没空问你。”hyuna放下了手中的空袋子,转头看向till,“你说你是机构崩溃的那天逃出来的,你怎么逃过污染的?”

    till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手里的空罐头和勺子放到了一边,低着头,没看hyuna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回答道:

    “就......那天我早上起来,发现房间门没锁,屋外也没人,就这么逃出来了。”

    hyuna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可能你不是什么重要的实验体吧——也是,要是重要的话怎么会被养成这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是在机构的废弃物丢弃场被她这个试图翻找弟弟尸体的人捡到的。

    till没应声。不管怎样,只要hyuna觉得合理就行。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呢?”

    "至少等污染走远一段距离吧。"hyuna说,她早就对找到弟弟尸体这件事不报什么希望了。若是污染还没扩散,也许她还能有那么一丝希望,现在按照污染覆盖的面积,若是她那可怜的弟弟真的还有遗体存在,恐怕也早被污染吞噬同化,变成那一大片黑色物质的其中一分子了吧。

    “最近收集到的物资也够了,我们就暂且在这地方多藏几天吧。”

    till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间另一边的窗台旁,踮起脚,把下巴架在窗台上。天还没黑,窗外只有黑白灰三色——在苍白的天空和破败的灰色废墟之间,一大片黑色的、如雾一般,却又粘稠的东西在地面上一点点地蠕动着,一寸寸地探吃着。

    till和hyuna费了一番精力才努力才开拓了爬上这幢钟楼的最高层的路。hyuna说,在世界还没有这么糟糕以前,钟楼脚下就是这整片区域最热闹的地方,无数白鸽和气球会在节日庆典时被放飞,无论多晚底下都有攒动着的人群。不过看着hyuna些许怀念的表情,till其实有些许庆幸,还好自己只记得这块区域破败的模样。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污染一寸寸地朝着远离钟塔的方向离开,被它吞吃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空地,还有一层细腻洁白的散沙。远方的风吹过,雾蒙蒙的,好像扬起了一大块白纱。

    till偏了偏头,把脸颊rou贴在微凉的瓷砖上。整理完垃圾的hyuna走到了他的身边,看到他的动作,嗤笑了声:

    “别把脸靠窗台上,好多灰。”

    till闷闷地应了声,但也只是等到瓷砖被他的体温熨帖得温热了,才慢吞吞地抬起脸来,转头看向了hyuna。

    “我们出去后可以去哪里呢?”

    hyuna揉了揉till的脸,又扯了扯,好像非常苦恼一般皱着眉叹一口气:

    “去哪里呢?我也不知道,或者till你想去哪里?你想看海吗。”

    “唔太酿(不太想)。”till没好气地挣开了hyuna的手,揉了揉酸疼的脸颊rou。随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他们划为卧室的小隔间,脚掌踩过木质地板啪嗒啪嗒地响。

    hyuna见此,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关上了窗帘,随后慢慢悠悠地往同一方向走了过去。

    “臭小子又不穿鞋。”

    “……你别管!”

    -

    『你好?』

    午课间隙,Till打着哈欠从教室里挪了出来,勉强笔直走向教室外的自动售卖机,打算买罐无糖黑卡提提神。困意正浓的他显然并不想搭理眼前这位黑发同性,可惜Till还没来得及带上耳机,耳机线被揉成一坨正塞在他左侧胸口的袋子里。他没好气地向人点点头,意思自己正听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眨着,就连天生上调的眼尾都有些没精气神地耷拉了些许。

    『抱歉打扰了。』对方说,『我叫Ivan,我现在没有现钱,能借个硬币、买杯咖啡吗?』

    『我用手机还你。』Ivan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笑着说。

    -

    “……Till?”

    “Till!”

    Till猛地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背后身上早已满是冷汗,喉咙泛着干裂的疼,脸颊上也是一片湿冷。Hyuna半躺在他身边,正一脸担心地望着他。

    “又做噩梦了?你刚刚哭得好厉害。”

    恶魔?Till不太确定。准确来说他其实记不清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甚至情绪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与他腮边的泪痕和一身的冷汗形成割裂般的对比。Hyuna给他递了包水,他小心地啜饮了几口,觉得嗓子没怎

    么难受了,就立刻把盖子拧上递了回去。

    毕竟干净的饮用水是很珍贵的东西,他们得省着喝。

    “不太记得了。”Till又揉了揉眼睛,好像又要睡着的模样,“我总是记不清我的梦。”

    “记不住倒也好。”Hyuna说,“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忘了倒也爽快。”

    她用湿毛巾擦了擦Till花猫似的脸,然后又把人塞进了毛毯里,潦草地拍了拍Till的胸口,佯作帅气地说道:

    “那jiejie就久违地陪你睡觉吧!你放心!肯定不会有黑怪物闯到小Till的被窝里!”

    “哄小孩吗?”

    “你不是吗?”

    “……你好吵啊!快走开!”

    -

    Ivan发消息约Till见面的时候,Till正在抱着吉他修改着乐队将在毕业晚会上演奏的新曲。临近毕业,说不惆怅是不可能的,但Till目前更醉心于那一个个小小的的音符、韵脚之间。他轻轻拍打着琴身,嘴里哼着在他脑力盘旋许久的曲段,全然不在乎被自己调成免打扰模式的手机已经被Ivan发来的消息塞满。

    所以当Ivan终于意识到Till在工作室时,Till已经开始起草另一首新曲。夕阳西斜,橘黄色的余晖印在散落在工作室地面的稿纸上,而在这些稿纸中间,Till就坐在那里,头戴着耳机,面上戴着一副抗疲劳的平光镜——还是Ivan送的,一边抱着吉他,一边俯身抽出了一张新的稿纸,用铅笔在纸上勾写着什么。

    一看就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

    Ivan很难形容他的感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此前做出的决定。他没有敲门,只是径直走到了Till面前,蹲下了身,抽出了其中一张被写满的稿纸。

    Till终于抬起了眼,他摘下了耳机,眯着眼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Ivan。距离其实有点过劲,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但从那算不上好印象的贩卖机初遇开始,Till多少对Ivan有点异于常人的距离感有些耐受了。

    『什么事?』不过他还是没好气地说道。

    『我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

    什么?Till挑起了眉,往周围巡视良久,才终于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到被自己忽视许久的手机,锁屏上除了群聊和广告,Ivan的99+便显得格外瞩目。

    他叹了口气,又把手机熄屏放下了,习惯性用手抚了下后颈,才又抬眼看向Ivan。

    『抱歉啊,不过你也知道我作曲时的习惯,天塌下来也……』

    『你不看消息吗?』Ivan说。

    『反正你就在我面前,只说不就行了?』Till有些奇怪。

    『你真的不看吗?』

    Ivan似乎有些委屈地说道,但面上还一直是那副含笑的模样,直直地盯着,好像要把Till圈在他血红色瞳孔里似的。

    『你到底什么事?』

    Till被看得有些发毛,终于还是忍不住往后挪了一寸。地上的纸张也顺势滑动了些许,在静谧的工作室里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Ivan没更进一步,只是一手撑着脸,眼睛笑得弯弯的,继续看着Till说:

    『毕竟要毕业了,想着要和Till分开,我会很寂寞的。』

    『这么rou麻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Till抖了抖,一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模样。

    『但我还是会很伤心的,难道Till真的就要丢下我了吗?』

    『什么丢下不丢下的,你是什么小女生吗?』Till顿了顿,『不过这样说也不对……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只是毕业而已,我们后面又不是说会分开、永远不见了。』

    『不会分开吗?』

    『干嘛?』

    『一直不会?永远不会?』

    『别问了,烦不烦啊……只要你不厌烦的话。』

    Ivan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这很奇怪,毕竟虽然这人面上经常是一副带笑的温和模样,但Till却清楚地知道,Ivan真正开心的时刻并没有几次。可这次则是他遇见Ivan以来看见对方笑得最开心的样子。没来由地,Till本能地想离Ivan更远一点,或者说,他更想把人直接丢下跑得远远的,直到面前人再也找不到自己才好。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的这种冲动从何而来,Ivan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双臂,力气之大,Till甚至动弹不得。

    而Ivan还只是笑着,手掌一寸寸,轻抚着上移,从上臂,到肩膀,颈间,下巴,一直到双颊。夕阳一寸寸地落下,血色的残阳也也被Ivan用身躯遮盖,Till则被罩在Ivan的阴影下,惊疑不定地看着Ivan。

    『你到底是…?』

    『Till。』Ivan说,声音甜得好像浸了蜜一般。

    『我们以后永远都在一起吧。』

    你是我的了。

    -

    Till又睁开了眼。而在他的身旁,Hyuna则睡得正香。

    窗外的天还只是蒙蒙的亮,但他再也没有丝毫睡意。Till轻轻地搓了几下自己因为噩梦发麻酸软地双腿,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把毛毯全部盖到了一旁Hyuna的身上。

    他努力轻轻地离开了房间,但刚踏出脚步时还是仍不住踉跄了一下。

    自己的梦究竟代表着什么?他来不及奇怪这次的梦境竟是一别以往的清晰,但它的到来显然并不是什么特别美好的预兆。

    Till又来到了窗边,企图借着微亮的天光看清白茫茫的大地。他直直地望向了雪白的地平线,一时之间,本能的异常感在他的脑内尖锐的报警:

    『污染』去哪了?

    Till猛地远离了窗口几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门口的方向站着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与自己年龄相仿写黑发男孩,瞳孔血红,笑吟吟地朝着Till看来。

    “Till,我来接你了。”

    “不要!”Till尖声叫到,尾音颤抖,“你不要过来!”

    “Till,我是Ivan啊。”男孩说,“我来挖了这么久真是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接你的,但是外面环境实在太糟糕了,Till你身体又这么差,我只能很努力地打扫干净了。”

    “现在终于完成了!所以我马上就来接你啦。”

    “你离我远点!”

    “你认不出我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我们在一起睡了这么久了。那些研究员还欺骗我们,竟然把我们俩给分开了,甚至还不好好照顾你!”Ivan有些气愤地说,“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我已经把他们都『打扫』干净了,你只需要跟我回去就可……”

    “我不要!”Till说,“我才不要跟你一起!”

    听到此处,Ivan便不再笑了,只是直直地盯着离他几步之远的Till。而在他的身后,半透明的黑暗涌动而出,一寸寸地靠近了退无可退的Till,亲昵地缠绕上了Till光裸着的脚踝。

    “是因为房间里的这个人类吗?”Ivan说。

    “不管她的事!你别……”

    “Till。”Ivan打断道,“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是你答应我的。”

    在那一瞬间,Ivan突然来到了Till的面前:

    “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不厌烦,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一直不分开。你都忘了吗?你已经要抛弃我走向其他人了吗?”

    黑暗越来越多,蠕动着从Till衣物的间隙挤入,包裹了Till的四肢百骸,Till还未开口,就被其中一股捅入喉中,此后便在发不出任何声息。

    “没关系的,Till。接受我吧,一切都会好的,只要跟我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

    『没关系的,Till。接受我吧,一切都会好的,只要跟我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Till觉得不对劲。

    他站在浴室的洗手池前,用手努力抠挖着嗓眼,努力想把自己曾吞吃的东西呕出来,但一番努力后,涌出口中的只有酸辣的胃液。

    他到底吃下了什么?什么东西到他肚子里了?

    Ivan捧起了他的脸,好像热恋的情人一般吻上了他的唇,却又执拗地舔开了他的双唇,最后在那一瞬间,化作了一股黑色的液体不容拒绝地钻入了他的口内,滑下了喉道,一直滑入Till的腹中。

    那是Ivan?那还是Ivan吗?难道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没关系的Till。』

    空无一人的浴室里,Ivan的声音却仍然萦绕在Till的耳边,从未停歇。

    『接受我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接受。

    滴答。

    Till抬起了头,一股热血突然从鼻腔内涌出,一点一点地打在瓷白的洗手台内。但Till却全然不觉。只是抬起了头,面色潮红地看向了身后,双手向前,好似拥抱情人那般热烈地环抱着,怀内却空无一人。

    或许只是他能看到。

    『毕竟我们如此相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