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裴不在那两年（3）
原炀知道彭放是彭放，不是在某一次，也不是在最后一次，而是在每一次，每一次的事后或事中，他都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他抱的那个人、吻的那个人、艹的那个人不是什么所谓“梦里的顾青裴”，而是彭放，活生生的彭放。 包括第一次，车里的那个醉吻。 他将一切了然于心，却又自欺欺人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屡次在彭放打扫战场的时候，明明毫无困意，却故意装睡。 仿佛这样，他们之间的一切就真的只是一场“梦”。 仿佛这样，他就没有“背叛”顾青裴，毕竟“那个人”不是彭放，不是别人，是他梦中的“顾青裴”！ 清醒的时候，他也会唾弃自己的卑鄙，对不起顾青裴，也对不起真心把他当兄弟的彭放。 可下次，仍是如法炮制，饮鸩止渴。 那晚彭放逃走后，他们又是许久没有彼此联系。 这一次很久，久到真正的顾青裴回到原炀身边，久到原炀已经将两个人干的那些事深藏在了记忆深处，藏在了某个不可见光角落，再也不会提及、想起。 某个平常不过，吃过饭后跟顾青裴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夜晚，他接到了一通派出所的电话，是他以前的战友打来的，说彭放酒驾撞了车，还把被撞车主打伤了。 那时，顾青裴已经回来半年多了。 他跟彭放也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面。 他接电话没有避人，顾青裴将两人的通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见他挂了电话后久久没有动作，忍不住问道：“要不我陪你过去看看？” 他记得彭放是原炀的发小，最好的兄弟，说来也奇怪，回来这半年，这两个人竟然一次都没联系过。 “不用！”原炀一下站起来，“这么晚你就别折腾了，我去一趟，尽快回来，你要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他飞快的说完话，跑出家门的动作都显得慌不择路。 再次见到彭放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装了那么久，却在最后一次叫出了“彭放”的名字，如果他没有，他们本可以像从前一样，而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彭放一个人藏就够了。 可现在…… 他把人保释出来，两个人一路从所里到车上，都没有说话，彭放垂着头静默地坐在副驾上，跟他记忆中的那个随时随地咋咋呼呼的家伙，判若两人。 “你怎么回事？”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口气中的责问和从前帮他收拾烂摊子时一样。 彭放抬了抬眼皮，把头垂得更低，亦跟从前闯了祸找他帮忙时一样。 “酒驾就算了，还打人！”这反应让原炀产生了错觉，错觉他们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脏事，他一下子找回了主场，一边启动引擎，一边数落人，“你他妈都多大人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知道吗？我……” 教训的话一说起来就没底儿，彭放全程低着头不说话，直到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才闷闷开口打断他的话，“原炀。” 原炀顿了顿，侧目，看见他将右手抬起来，掌根抵着心口位置，抬起脸，噙着眼泪的眸子望着他，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微嘶的声音轻轻道：“我疼……” 原炀心中一颤，看向他的手，手指的状态有些怪异，他稍稍定睛，立马一阵头皮发麻，“cao！你骨折了怎么不早说！” 彭放从小就怕疼，一点小伤小痛都能叫的跟要死了一样，小时候打预防针，一见到医生就开始哭，他因为这事儿不知道嘲笑了他多少次。 现在都二十多了，还因为怕疼哭，如果是以前，就这事儿原炀能嘲笑他一年，可现在他笑不出来，彭放的神情让他笑不出来，他是怕疼，是因为疼哭，可原炀清晰地意识到，他哭不只是因为手疼。 他立即打了转向灯，掉头去最近的医院。 彭放的手指骨折了三根，小拇指、无名指、食指，都是让他自己砸折的，打人就算了，还把自己弄骨折了，原炀想骂他，可看到人一手的夹板，又骂不出口。 把人送到家已经下一点了，他没进地库，直接把车停在了楼下，“到了，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你自己注意点。” “你去给我买瓶儿安眠药吧。”彭放没有动，看着车窗轻轻地说。 原炀皱起眉头，“你要安眠药干什么？” “疼。”彭放抬起自己的手，扭过头来望着他，“我怕我晚上疼得睡不着。” 原炀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看过彭放的眼睛，那双眼里澄澈又混浊，好像什么没有，又好像藏满了乱七八糟的感情、心思，他忙移开目光，不耐道：“医生不是给你开了止疼药嘛。” “那个没有用。”他耍赖一样地摇着头，央求道：“你去给我买吧原炀，去给我买吧……” 一瞬间，原炀几乎就要妥协了，张口想说“好”，却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他掏出手机，是顾青裴打来的。 “喂。” “怎么了，事情很麻烦吗？彭总没事吧？你今晚还回来吗？” 原炀看了一眼彭放，彭放别开脸。 “他没事，已经送到家了，你怎么还没睡？不是让你别等我嘛，你赶紧睡吧，我马上回去。” “那就好，没事，我等你，你别着急，回来注意安全。” 挂断了电话，原炀犹豫了一下，道：“行吧，我去给你买，你先上楼吧。” “不用了。”彭放却突然改了口，别着脸没看他，轻轻道：“你回去吧，顾总等你呢，我那什么……叫个跑腿儿就行了，原炀……” 他话尾叫了他一声，却是欲言又止，顿了许久，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立在车门外，垂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回吧，顾总等你呢。” 然后轻轻关上车门，转身，走向楼内。 原炀目送他离开，那道熟悉的背影映进眼底，却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他原地坐了许久，最后还是启动引擎，往家的方向驶去，他该回去了，顾青裴还在家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