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正式做夫妻的第一天（）

    唐霜来到前厅的时候，他那一家子人正凑在一起喝茶聊天，看样子应该是刚吃过早饭不久。他们正讨论着薛燕今天怎么来晚了，不过话题很快就转变到了别的地方，要么说她是个病秧子，要么说她走霉运嫁给了一个畸形怪胎，说到这里，讨论的声音变小了，只剩下低低的、嘲讽的笑声。

    唐霜装作没听懂他们说的那个畸形怪胎是自己，一边走进前厅一边想，要不然一会儿去后厨给薛燕拿点吃的回去好了，她一个人住在那个小院子里，应该也没有东西可以吃。

    现在的家主是他的大哥唐露，他看到唐霜后显然是愣了愣，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现。但唐露的演技向来是一流的，仿佛刚才的对话他一句都没有参与，很快脸上又立刻堆满了虚伪的笑意：“小霜？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深夜里回来的。”唐霜简短地回答道，“那时你们都睡下了，我就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知道他们都不喜欢他，现在说话的，没说话的，看着他的，或者故意不看他的，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喜欢他的——说不喜欢好像也有点自作多情，不喜欢是平等的，他们哪里是平等的，说看不上恐怕更合适。唐霜也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反正他一年在这里也待不上多长时间，只要他装迟钝、装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就可以平稳地度过这半个月，就不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或许，等他离开的时候，应该带着薛燕一起？

    “哦，没关系，我们不是兄弟嘛，何必拘泥于这种虚礼，”唐露很大方地挥了挥手，故意重重咬了下兄弟两个字。唐霜听到这两个字后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了一下，又很快压下了心头的厌恶感，“不过，你昨天回去，应该也见到薛燕了吧？”

    他话音刚落，唐霜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内便响起了一阵压都压不住的窃笑声。唐霜不需要抬头，就知道究竟是谁在笑他：他的“二哥”，和大哥一母同胞，名字叫唐霖，如果说瞧不起人也可以分出三六九等，那唐霖应该是这个家里最看不上他的。

    “看到了，”唐霜还是装作没听见他的窃笑，“所以……她真的是……嫁给我了？”

    “所以说你运气好嘛，”唐霖凑过来和唐霜勾肩搭背，虽然嘴上说他“运气好”，但语气里还是不乏阴阳怪气，“虽然只是个病秧子，但她胜在长得好看啊。”

    唐霜：“……”

    唐霜装作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持之以恒地问道：“为什么非得是我？”

    唐露放下茶杯，微微笑着看着唐霜：“是你又有哪里不好吗？”

    唐霜被反问住了，半天说不出来话：有哪里好吗？

    “就是的，小霜啊，你都二十六岁了，再不结婚父亲该急了。现在你一回来就有个如花似玉任你折腾的老婆，这还不好吗？反正这次你要待这么久呢，如果能让她在病死前怀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孩子不和你一样不分男女，不就行了吗？”

    唐霜知道他们是在故意侮辱自己，也在故意侮辱那个不在场、但命运莫名其妙与自己绑定了的女人。

    他想起今早薛燕在他脸颊上轻轻留下的一个吻，想起她起那么早就为了走这么远的路去给看不上她的人请安，想起她每一声怯生生的夫君。也许是因为这些事情，唐霜想起了很多事情，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那你们告诉薛燕我的事情了吗？”

    “什么事情啊？”唐霖做出了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唐霜则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的拳头下一秒就闪现到他的脸上。

    唐露则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唐霜的肩膀：“你们才是夫妻，有些事情还是得你亲口来告诉她，不是吗？”

    那就是没说了。

    唐霜知道自己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他也不想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反正他现在已经算请过安了，直接离开也没什么关系：“那还真是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先走了。”

    他走得很快，但还是没甩开唐霖那句嬉笑的“洞房花烛夜记得把她眼睛蒙上啊”。

    唐霜不知道薛燕喜欢吃什么，于是在厨房把所有点心一样拿了一种。这个家里的主子都看不上他，但是仆人对他倒是都不错，还重新帮他把凉掉的点心热了热，装进了三层匣子里保温。

    他道了谢，提着点心匣子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心里想着究竟该把薛燕怎么办才好。

    她说她无处可去，但又不是给她找一个栖身之地这么简单的——既然怕被人寻仇，那就算给她钱，让她离开这里也并不现实；可如果让她继续留在这里，他们两个就必须要维持夫妻的身份，他要承受的刁难，薛燕也要分毫不差的承受一份。

    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只会为自己带来这种数不尽的麻烦和不幸吗？她有没有一瞬间曾经期待过自己这个夫君呢？唐霜认识的人并不多，但恐怕不需要认识太多人也该知道，没有人想要这样一段婚姻，没有人想要有这样一个夫君。

    他正想得出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走回去了，直到薛燕的声音传来才彻底唤回了他的神智，他抬头便看到薛燕只穿了一件素色衣服，正站在门口等着他回来。冬天的风将她的衣角吹开，似乎要将瘦弱的她直接吹跑。

    唐霜赶忙加快了脚步，摘下自己的披风，披到了薛燕肩上：“你穿得这么少，不怕冷吗？”

    薛滟愣了愣，随即又扯着披风的边角晃了晃，眼里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为什么笑？”

    “嗯……笑是因为，夫君对妾身真好呀。”说罢，薛滟直接抱住了唐霜没有拎着食盒的手臂，整个人贴了上去。

    即便隔着一层衣服，唐霜依旧能感受到贴在自己身上的躯体是怎样的绵软温热。他一下子就僵住了，但也没有把薛燕推开，只是和薛燕一同走进了这个小院子，然后顺手将食盒放在石桌上。

    他低头就能看到薛燕亮晶晶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能干巴巴地问道：“……你怎么还叫我夫君？”

    “因为你本来就是妾身的夫君啊。”

    “但，你也知道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薛滟把玩着自己脸颊边垂下来搭在肩上的一根小麻花辫子，垂下眼帘来，抿着唇，半晌怯生生道：“你……你若是不喜欢，妾身以后就不喊了。”

    唐霜果然下一秒就说自己没有不喜欢，这种反应和薛滟想得丝毫不差。于是他又笑了，脸颊上绽开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唐霜拿她没办法，只能把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她说自己每一样都喜欢，每一样都爱吃——但特别爱吃的会掰开分给唐霜一半，唐霜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吃东西。

    唐霜本来觉得薛燕嫁给自己是个不好的选择，是不幸的开始，但现在看来也未必。

    以她的这种性格，如果嫁给他这几个人面兽心的哥哥做妾，估计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