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成为你》（半架空，清水，21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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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些方面来说，伏井出K是个很特别的人。 这大概可以追溯到他出生的时候——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出生的时候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骤雨如幕，乃天有异象、神明渡劫；而是他出生的时候，后背上带着一块对称的胎记。小时候，这胎记还很小，看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但这胎记随着伏井出K的成长，慢慢延展开来，就像附在背上的小翅膀，还隐隐泛着绿色。 如果这个听起来不是很特别，那就从“伏井出K”这个名字讲起来吧。这其实并不是他原来的名字，伏井出K在青春期曾试图改名换姓，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新名字，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他。 “少年人，和家里人吵架了吗？用这样的名字，不会显得你很特别的。” 总之改名这件事是失败了。但在伏井出先生本人的要求下，笔者将一直使用伏井出K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关于这个名字的来源，或许可以先介绍一下伏井出K在大学所念的专业：古代文明考古学。这听起来非常高深，但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冷门的小众专业，伏井出K在继续深造阶段，更是选择了该专业下的一个冷门方向：古代巨人的相关研究。更确切地说，是古代的暗之巨人。 伏井出K与传说中暗之巨人的渊源，并不来自于任何口头或者书面的信息，而是来自于他的梦境。从他能够记事开始，他就一直在做着关于暗之巨人的梦。梦中暗之巨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大约能辨认轮廓，但细节又看不真切。 在梦中，伏井出K看见那位巨人转过身来，称呼他为：“伏井出K”。 “那是‘神明’赐予我的名字。”伏井出先生特意加重了“神明”二字。 直到现在，伏井出先生仍被许多人当成某种宗教狂热者、精神疾病患者以及异端人士。当笔者提及此事，伏井出先生面露不屑，稍稍扬起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我并不在意愚昧民众的看法。那是我的神明，仅此而已。” 总之，伏井出K在大学期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关于暗之巨人的研究。他的导师是全国唯一进行该研究的人，手下长年招收不到学生，而伏井出K是他第一个学生，也是最后一个。 导师是一位长着招风耳、中年微微发福、有着少见的蓝色眼睛的健壮男子。他常挂在嘴上的一句口头禅，经常被用来激励他的学生：“一切为了银河帝国。”银河帝国是传说中暗之巨人一手建立的国度。不熟悉导师的人，通常会认为那副狂热的模样属于研究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但伏井出K知道，正是这样的狂热，才让他选择了导师，也让导师选择了他。 面试的时候，导师向他展示了一幅画卷。画面上描绘的是银河帝国。整个帝国的全貌如同一个精密钟表的内部，一刻不停而井然有序地运转着。每个位置上都有不同的人在工作。而在画面的中央，是立于大殿之上的暗之巨人，与他的朝臣们激昂辩论、大展宏图。 然后，伏井出K似乎看到了他自己。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在实验室里工作。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导师问。 伏井出K迟疑地开口：“……我看到了……这幅画在动……” “还有呢？” “……我不确定。” “如实地告诉我。” “我看到了……我自己？” 导师满意地合上画幅，与伏井出K郑重握手。 “我一直在等你……不，我一直在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若论起狂热程度，伏井出K或许比他的导师更甚。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与导师暗自较劲的想法，他会想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导师的研究进度，他会想要做出比导师更好的成绩。他想要成为，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暗之巨人的人。 进入导师门下之后，伏井出K如饥似渴地阅读了迄今为止所有关于暗之巨人的资料。这些资料大多是断编残简，零零散散，尚不能被串成完整的历史线。至于相关的物证资料更是还没有被发掘出来。 在导师的资料中，伏井出K看到了由未知语言翻译过来的暗之巨人的名字——贝利亚。 “他有很多种形态，也有过很多个名字，但这是他最初的名字。”导师告诉伏井出K。 “关于这点，我并没有从您的研究档案里看到。您又是如何确定的？”伏井出K问。 这位导师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这是秘密。” 伏井出K明白，导师知道的事情，远比他的研究资料中呈现出来的多得多。导师在心中藏着很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全是他不知道的，关于暗之巨人的事情。 伏井出K觉得焦躁、觉得愤怒，他狠狠咬住了嘴唇。他不甘心落后于导师，他发誓一定要比导师更多地了解贝利亚。 “不要着急。”导师对他说，“我的建议是，你的研究应当从‘伏井出K’开始。” 那个梦中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了第二个人的口中。 “你知道‘伏井出K’吗？”导师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娓娓道来，“关于他的身份，宇宙人总是众说纷纭，但唯有一点是达成共识的：伏井出K，是暗之巨人最忠实的臣子。 “在暗之巨人漫长的时间中，伏井出K的存在不过短短一瞬。但就是这数百年，就足以让伏井出K成为‘最忠诚’的那一个。无论是过去，还是之后，竟再也找不到除他之外的第二人。 “他的特殊，还不只如此。” 导师停下脚步，卷起手中的教案放到耳旁。 “他是唯一可以和暗之巨人进行超越空间对话的人——也就是说，无论他们身处何处，他们都可以进行连结。 “用通俗的话来说，那是整个宇宙中，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见的，‘耳语’。 “我一直在研究，是这个能力，究竟只是超越了物理的距离，还是能凌驾于时间之上？” “伏井出K”确有其人，但伏井出K只感到隐隐的失落。那位暗之巨人是在喊他吗？抑或只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导师像是看透了伏井出K的心思，纸卷指向了伏井出K，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的意思是，‘认识你自己’。” 作为考古专业，现场工作是必不可少的环节。第一次的现场作业，导师介绍说，这里是某次巨大事故的遗址。 当伏井出K问起导师为何如此确定时，对方依然是莫测高深的表情。 “这一切，都只是伟大计划的一部分。” 伏井出K发现了一些黑色的碎片，或者说是，某种黑色液体凝结而成的晶体。导师说，这是某种伤口。 伏井出K不解其意。导师解释说，这是那位暗之巨人的创伤。 “这是那位巨人愤怒和仇恨的证明。”明明是重要的物证，导师却让伏井出K脱下手套，把黑色的晶片放在手心，“用你的身体去体会。” 当伏井出K合上手掌的时候，他体内的某种力量与晶体产生了共鸣，在他的背后，放射出绿色的光芒。 伏井出K晕了过去。 伏井出K从一个堆满纸片的空间中醒来。 他从纸片堆中伸出身体，随手捡起其中一张纸片，上面写着未知的语言，但他意外能读懂。 【第28900000天：今天也还是没有出去】 【第1560000天：我恨光之国】 【第125600000天：我恨光之国】 【第17690058天：今天也还是没有出去】 …… 这些纸片的主人，于漫长的时间尺度，一遍遍抒写着他满溢的恨意，伏井出K看得遍体生寒。他的视线越过纸片堆，在空间的另一端，发现了一个狭小的牢房。 梦中的暗之巨人，就被关在那个牢房里。 伏井出K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心中的名字脱口而出。 “……贝利亚……大人？贝利亚大人！”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巨人站起身来，巨大的身影笼罩在伏井出K身上。当他发现出现在牢房外的是一个软弱的人类，并不能帮他逃离这里，瞬间没有了任何兴趣。 但伏井出K一直在看他。 “贝利亚大人，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或者是：“贝利亚大人，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渺小的蝼蚁，你什么都做不到。”贝利亚嘲讽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如何在这个空间里撑下去吧。” 贝利亚的话是正确的。这空间本身在侵蚀伏井出K的意志。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四肢开始融化。他趴伏在地上，虚弱地对着贝利亚伸出手。 贝利亚轻蔑道：“脆弱的蝼蚁，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坚持不下去了？” “……贝利亚大人……贝利亚大人……” 伏井出K抬起头，眼前出现了好几个贝利亚的虚影。 “你自求多福吧。” 伏井出K头一垂，彻底昏死过去。他的身影在绿色的光芒中逐渐隐去。 伏井出K回到了现实。他的精神受到巨大的冲击而差点崩溃，在医院休息了几个月。导师却对他的遭遇感到兴奋。 “你回到过去的时间了！我的猜测也许是对的！” 导师激动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你就算回到了过去，已发生的历史也没有改变。” 导师有些失望。 “这可能只是单纯的对话，并且对话的内容只被允许在一定的范围内。” 伏井出K还来不及深究导师话中的含义，就被导师带去了另一个遗址。这片区域在很久以前是个天文台。导师告诉伏井出K，天文台下面，是暗之巨人曾经的一个基地。 “你会有很多发现的。”导师说。 伏井出K在地下发现了一个高科技的基地，尽管里面的仪器已经蒙上灰尘，结着蛛网，但依稀能辨认出这些仪器已经远远超越了现在的技术水平。 伏井出K在基地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高台。高台有着倾斜的平面，大概等人高的长度。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伏井出K躺了上去。当他躺上去的时候，立刻陷入了沉睡。 伏井出K再次见到了他的神明。 这次见面的地点要轻松很多，似乎是神明休憩的房间。伏井出K从高空中坠落，神明见到他显得非常惊讶，伸出手想要接住他。但伏井出K的幻影穿过了神明的手，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伏井出K，这是你的灵魂吗？你竟然……还没有安息吗？”神明的语气竟然有些许的无奈。 伏井出K激动地站起来，摇着头：“贝利亚大人，您在说什么？我……我是伏井出K，但我并没有死。” “你死了，脑子也坏掉了吗？要我再向你重复一遍吗，你、已、经、死、了。寿终正寝，身归母星，还算不错吗？你的墓志铭都是我帮你写的，你不应该很高兴吗？说起来，你最讨厌的捷德那小子，倒是常常去看你。” 伏井出K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酸涩地辩驳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并不是您口中的那个伏井出K。也许我只是和他长得一样。” “你身上的那种力量，我是不会认错的。 “不管你是什么，我还是希望你乖乖躺回你的坟墓里。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贝利亚大人，我与那位伏井出K没有任何关系。我想要见到您，想要去到您的身边，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贝利亚大笑，巨大的眼睛贴近了伏井出K。 “‘你自己’的意志？好吧……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我会在银河帝国，等你能够真正踏足这片土地。 “那样的话，我再允许你留在我的身边。” 说完，伏井出K的身影再一次消失了。他回到了那个基地，发现周围灯光大量，休眠的仪器重新运作起来。一个悬浮的球体飞过来，伸出尖锐的针管刺进伏井出K的手臂，取走了他的血液样本。 “分析完毕。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确认使用权限。” 伏井出K站起身来，无师自通地在虚空中展开了cao纵界面和屏幕，熟练地使用起来。 后来的事情，也就是伏井出K能够利用这些技术，搜集了暗之巨人的资料，补全了这位巨人的历史。也发现了更多暗之巨人在这片星球上留下的痕迹，通过这些痕迹，他能够穿越时空，与暗之巨人对话。 但那终究只是一些无意义的对话，伏井出K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只是去见证了已经发生过的历史。 导师的研究也被证明，这种能力更适用于现时的对话，而不是用来改变历史。 “就当作一种‘耳语’吧，倒是挺浪漫的。”导师耸肩。 “您就那么想要改变历史吗？改变历史，明明已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创造未来不是更好吗？”伏井出K说。 “听你的意思，你对你的未来已经胸有成竹了吗？” “一切为了银河帝国。”伏井出K回答，与导师相视一笑。 毕业的时候，伏井出K和导师喝得酩酊大醉。伏井出K指着导师言之凿凿：“斯莱，你……你竟敢……拿我做研究……我、我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导师把酒杯扔在地上：“伏井出K……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导师不见了踪影，他的一切存在痕迹都消失了，仿佛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当笔者问起导师的名字是否为“斯莱”时，伏井出先生表示否认。 “醉酒的胡话，我也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说出这番话。” 到这里，这个故事差不多结束了。伏井出先生在笔者面前天花乱坠地讲述了这个故事，鉴于他个人的感情偏好，以及完全无法考证的内容，笔者更偏向于这是个浪费主义的幻想故事。 但唯有一点是确凿可信的，那就是伏井出先生利用他发现的、远超现在水平的科技，在数十年间，建立了属于他的技术帝国，也带给了这个星球向星际探索的能力。 笔者之所以有幸能听到伏井出先生的故事，是因为伏井出先生决定在他的宇宙之旅开始前，将他的故事记录下来。 “我不会回来了。”伏井出先生讽刺道，“你们应该高兴，你们眼中的疯子、异端者，将会永远离开这个星球。 “而这些技术，你们仍然可以使用。至于生存还是毁灭，都与我无关。” 当笔者问起伏井出先生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贝利亚的手下吗。伏井出先生回答，也许吧。 “我并没有那位的记忆。”伏井出先生露出傲慢的神情，“但我会做得比他更好。他没有做到的，我来做。” 那若是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那位暗之巨人呢？笔者又问。 “那我将继承贝利亚大人的意志。” 在最后，笔者请伏井出先生给这个故事添上一个结尾。 伏井出先生微微向前倾身。这时笔者才发现，他的眼中，有红绿色的光芒跃动。 “这一切，都只是伟大计划的一部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