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
受苦
已经两天没有送吃的下来了。 李忞心轻咬贝齿，在地窖里踱来踱去。 比起饥饿，她更担心外面出现变数。 都怪她，从前跟周围的人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再加上出国了几年，回来的时间太短，根本没能和那些人打好关系。 在这个人情社会，失去利益关系的维系，恐怕再低级的职员，也会给她带来背叛的风险。 地窖门开了，厨娘蹒跚着下了楼梯。 “怎么才来？出什么事了？”李忞心焦急地迎上去。 老厨娘看了落难大主子一眼，没说话，往桌上粗鲁地丢下一袋食物。 “怎么又是土豆？”李忞心皱眉。 “大小姐，有得吃都不错了，下顿还不知道在哪。”厨娘嘟囔，隔老远都能知道她不满。 对于厨娘的态度，李忞心虽然不满，却不好多说，她解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递给厨娘。 厨娘立即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在抹布一样的围裙上擦擦双手就要接过，白皙手腕这时往后一退。 “之前我的项链......” 没等李忞心说完，厨娘就嚷嚷：“我可没拿你的东西，我都是交出去，交给、交给那个、那谁，哦，张老头，帮我们运一车水，不然你连水都喝不上。” 对于自己那条名家设计的白金项链换取了几桶人工湖随手可取的淡水，李大小姐不置可否。 至少，她的钱有个公开明细去处了。 现在情况特殊，物价高点也能理解。 要知道，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李大小姐，更容不得账目不清不楚。 “哎哟，那么贵的水，还张罗着去洗澡......” 李忞心赶紧把表交到老厨娘手上，成功堵住老太婆的咋呼。 “这次，请多换一点东西。” 名表繁复精美的工艺闪得厨娘老眼都睁不开，几桶水的耗费立马抛到脑后，厨娘连声说好，乐呵呵揣着表出去了。 “我们要吃的！”人群面向别墅前列成一排的保卫抗议。 “到底发不发工资？你们不怕我们去劳动仲裁告你们？” “无法无天了！” 对峙已经持续了三天，逐渐走向白热化，但被抗议的一方始终不为所动。 原因很简单，他们占据了资源丰厚宛如堡垒的别墅，并且手持武器，武器虽不致命，但足以让普通人疼上几天，留下足够深刻的记忆。 但不知谁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告知众人：李家人早已离开别墅，丢下这儿的人自生自灭——失去了谈判方，所有的抗议就变得不再有意义。 “你们想饿死我们吗？” 戴着墨镜的保卫队长走出来，手持电棍指着最前端的抗议者，直到抗议者退后，他冷冷道：“再说一遍，你们可以离开，没人拦着你们。” 所有人面面相觑，离开？登岛船坞没有一条船，怎么走？叫大家游出岛去？ 出去之后呢？大家在岛上工作了几年，已经习惯养老式工作环境，工作不累，工资又高，随便找亲戚朋友打听，都知道外面环境不见得会比这里好。 再说，李家还欠他们工资和一堆养老金没给！ “那你们屏蔽信号是几个意思？我家里人找不到我难道不担心吗？你没家人吗？” 保卫队长声若洪钟：“我是李家的员工，有职责替老板守好他的家，老板一个外出，回来就看到家里乱成一锅粥，要这种员工何用？” 所有人一时说不出话。 “你们要想早点离开岛，给你们结清工资，那你们就得替老板办事。”保卫队长缓和了语气，眼神却透出不怀好意。 他的话让不少人燃起希望，不自觉被他牵着鼻子走：“你们李家人不是都走了吗？还要我们做什么？” “找到一个人。” “一听就是在拖延，这些保安队的王八蛋，又不说谁，只说有个李家人在，要真在，李家的人能放任这儿乱？” “那你说他们拖着我们干嘛？” “肯定是等李家人回来呗，岛上只要没出大事，李家那几个一回来，保安队的就邀功说是自己的功劳，这些狗东西，算盘打得才叫精！” “唉，黄全安是想拖死我们，水被他们管着，老子这几天嘴巴边全是泡，吃药都不管用，得吃点草才行。” “老罗菜园子里那么多草，自己去摘呗。” “快别说，老罗那咬卵犟最恨别人进他园子，种的东西全他妈不是麻舌头的就是拉肚子的，你敢吃我可不敢。” “也是啊，李家那些公子哥娇小姐，哪吃得了这种苦.....” 阴暗地下室，坐着一位白得发光的美人。 但美人看上去有些憔悴。 李忞心面前摆着一盘特制沙拉，沙拉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顿顿沙拉还连吃好几天，再是天仙也受不了。 天仙拉了拉头上的线，温言细语：“能给我一杯咖啡吗？” 传声筒里却传出鬼哭狼嚎。 食物洒落满地，人在厨房里进进出出，每人手上都拿了一样或两样东西，老厨娘在旁边阻拦，但如螳臂当车，饥饿的人将她推倒在地，连她孙子一并被揍翻。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我们婆孙俩就这点吃的！” “老太婆，少在这里装可怜，人家老庞也跟你一样年纪，到处为大家张罗，你好好学学人家。” “是他，是老庞跟你们说......” “给我起开！” 很快，这个偏远小厨房并不多的食物储存被抢劫一空，连老厨娘给自己和孙子偷藏的“小灶”都被翻得底朝天，这也彻底斩断了李大小姐的求生之路。 一瞬间，李大小姐想冲出去阻拦，地下室的门却在这时被人踢了一脚，闭合了。 难得动怒的李大小姐便冷静下来。 “你们还来干什么？我们婆孙俩的口粮你们全抢走了，我们没有了！”面对步步逼近的几个年轻小伙，老厨娘被孙子王果护着节节后退，理直气壮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这几个年轻人眼里透出yin邪的光！ “老太婆，听说李家人是被你藏的。”为首的年轻人满脸青春痘，不知来这偏僻小厨房之前听到什么传闻，他表情兴奋，舔着舌头，行为透出卑鄙下流。 在他身后几个跟班也不是什么好人，老厨娘虽然不跟他们打交道，但也认出这是几个李家边缘员工，因为自身没能力品性又不行，一直无法得到赏识，自然进入不了别墅区。 “谁谁说的！我藏了谁！我老婆子自己都顾不好了，还能藏藏谁！” “那就是不是你咯？” “我奶奶六十多岁的人了，没必要撒谎骗你们！”王果呛声。 下一刻，王果就从老厨娘身边拖走。 在他们身后，一扇门张开一条缝，门缝中美丽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盯着前方，当青春痘逮老母鸡一样捉住尖叫老厨娘，眼睛主人扶住门框的手倏然握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来。 “啊——” 荒腔走板的尖叫来自现场唯一年老女人，王果被几个人按在地上，谁也没想到，青春痘竟然一把脱下老厨娘裤子，将人骑在身下。 李忞心跌跌撞撞，耳边老厨娘的叫骂声哭喊声犹在。 原本，她只是因为饥饿，想冒险出去自己觅食，哪料会看到一帮人变成禽兽，欺压一个老太太。而关键时刻，她退却了，从另一个通道没命地跑走。 她幡然觉悟，当场要换做是她， 下场比起老厨娘，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罗骂骂咧咧走进花园，忽然就被花地里蹲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大大大你你你——小忞心，你怎么在这里？哎呀，你在刨什么，那些不能吃的。” 头发披散低垂头颅的身影无力地抬起脸，“罗爷爷，是我。” 园丁小屋子里，老庞欲言又止地看着啃土豆的假小子。 这假小子全身脏兮兮的，只有脖子和手是白的，饿了有几天了，烤土豆没剥皮就往嘴里塞，但偏偏吃相又特别斯文。 “大小姐，要不，你找找老庞......” 就像一个魔咒，李忞心一听老庞的名字，喉头哽住，空空的腹中还没填饱一半，就难以下咽，只能停止进食。 老罗还没察觉她的反常，还在继续：“我和老庞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他再怎样，也不会害你，与其搞成现在这样，不如我替你去找老庞，让他搭线，见到你后妈，你就好好跟她说，你好歹也是李家大小姐，你爸的财产，怎么也得有你一份......” 李忞心摇摇头，面颊落下两行清泪，“罗爷爷，跟财产无关。” “那是为什么？” “陈氏.....走到今天这一步，陈氏策划已久，不会是我放弃财产就能放过我的。” 再说，她也不会放弃，那是她的亲人留给她的。 但她知道在老年人面前，过分强硬的女人只会惹来反感，从前她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如今，她再也不能将他人的善意轻易拒之门外，于是按下不表。 老罗看着娇美雪颜，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忡怔，一时也没再说话。 一顿难得的晚餐就在各自的心不在焉中度过。 第二天，李家不复昔日地位的尊贵大小姐进入花园深处，也就是后山树林，计划是横穿小岛，去南边水坞寻找出岛机会。 出发前，李忞心只带走老罗菜园子里的一袋红薯混合土豆和一把水果刀，甚至没有通知独居的园丁老罗，只身前往无人区。 春雪下得毫无预兆。 迷路的李忞心倒在林子里，看着雪花从天上飘下，雪花变成亲人的面孔一张张划过，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亲情的伟大。 血浓于水，没有亲人，再多的财富，再高的地位，再大的公司，也不能救她于水火。 精致的双眼逐渐失去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