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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堆脏衣服往洗衣机里塞。图春蹲下身,看着茉莉花:“姆妈……”茉莉花就是不看他,就是不响,还推了图春一下。图春挪过去,声音轻轻,讲普通话:“你想想你一个人住不要太自由,早上都不用起来给我做早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说啊是?”茉莉花冷哼了声,眼乌珠往外弹。图春笑呵呵的,又说:“也不用怕吵到我,每次打麻将都跑别人家里去了,你说啊是蛮好的?”茉莉花不响,图春任她瞪着,笑得更谄媚,低头捡起只袜子,说:“哦喲,只袜子忘记忒啧。”(哦喲,这只袜子忘记了。)茉莉花夺过那袜子硬塞进洗衣机里,把洗衣机门关上了,道:“算啧算啧,你嘞嘿屋里么,我天天看见倷啊烦,头发么留得各馕长,剃拖拉拖,啊弗去剪,我么啊用弗着每日天挖空心思想烧点啥各小菜啧,我啊好减减肥啧。”(算了算了,你在家里么,我天天看到也觉得烦,头发留得这么长,拖拖拉拉的,也不去剪,我啊也用不着每天挖空心思想做什么菜了,我也好减肥了。)图春帮腔:“欸,欸,早浪么好多困忒歇。”(是的,是的,早上还能多睡会儿。)“早浪是困弗着啧哦!我唉把年纪啧!”茉莉花护着后腰要直起身,图春忙去扶了她一把,茉莉花弹开他的手臂:“哦喲,你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一叫mama,我就知道要出问题了!”(早上是睡不着了!我这把年纪了。)图春说:“我周末转来住住。”(我周末回来住。)茉莉花反倒不乐意了:“啊?倷转来啥体?馕我还要每个礼拜帮倷淘床单淘被套啊?帮以哉有啥各两样?否要转来,否要转来。”她往洗衣机里加洗衣液,问图春:“小邵最近工作啊忙架?”(啊?你回来干什么?那我还要每个礼拜帮你洗床单洗被套啊?和现在有什么两样?不要回来,不要回来。)水管开始放水,声音有点大,图春不得不提高音量,说:“还好。”茉莉花看着那洗衣机,道:“倷没多学几只菜,小邵忙么,倷嘞屋里各辰光多点,两家头住嘞一来么互相照应照应,啊晓得?”(你么多学几道菜,小邵忙么,你在家里的时间多,两个人住在一起么要互相多照应,啊知道?)“晓得啧。”“房租馕夯算呐?”(房租怎么算?)“对半。”“倷点工资啊够格架?”(你的工资够吗?)“够,够。”茉莉花点点头,单手叉腰,又说:“好好介,否要一经动气了啥各。”(好好的,不要一直动气什么的。)“我帮小邵相木啊吩吵过。”(我和小邵架都没吵过。)茉莉花看着他,音调一重:“格么啊有问题格!我帮嗯多爸爸么塞是前车之鉴!”(那也有问题的!我和你爸爸就是前车之鉴!)图春笑了:“晓得啧。”“否要发耿,啊晓得?倷么,塞是耿,碰着事体,多想想,否要一根筋,一条路走到目测黑。”(不要太倔,啊知道?你么,就是倔,碰到事情多想想,不要一根筋,一条路走到两眼一片黑。)“嗯,晓得格。”茉莉花又悄声问:“格么小邵屋里啊晓得嗯多……”(那小邵家里知不知道你们……)“去吃饭吧。”图春说,“番茄炒蛋冷忒呲塞弗好吃啧。”(番茄炒蛋冷了就不好吃了。)茉莉花看着打开的行李箱,又看看洗衣机,一拍脑门:“哦喲!羽绒服好像被我塞进去啧!各件弗好进洗衣机格!”(哦喲!羽绒服好像被我塞进去了!那件不能进洗衣机的!)两人慌忙打开洗衣机,把里头的衣服全都拿了出来,一通好找,却没见着茉莉花说的羽绒服。茉莉花把手拍得啪啪响:“我只脑子!忘记忒啧!羽绒服被呲安mama着,忘记了嗯倷各打啧。”(我这脑袋!忘记了!羽绒服给了安mama穿,忘记在她那里了!)图春说:“倷登了屋里歇歇吧,安mama啊来屋里?我去拿吧。”(你在家休息吧,安mama在家吗?我去拿吧。)茉莉花忙打了个电话给安mama,说了两句就挂了,对图春道:“嗯倷到无锡去看好婆啧,我到辰光自己去拿吧,走吧,去吃饭吧。”(她到无锡去看外婆了,我到时候自己去拿吧,走吧,去吃饭吧。)饭后,图春理了一箱冬衣,几本书,几套影碟,和邵蓁一道离开了。过了几天,礼拜六晚上,茉莉花微信图春,问他有没有空。安mama从无锡回来了,正在家呢,人有些发烧,不方便出门,外面也实在冷,茉莉花早早捂在了床上,不愿离开被窝,就让图春帮她去拿一拿羽绒服,正好明天图春和邵蓁来家里吃饭可以带给她。图春和邵蓁才看完电影,本打算去学士街吃宵夜,收到茉莉花的消息后,就直接往观前街的方向开去了。车开进中街路,黑灯瞎火的,连路牌都看不清,邵蓁全靠图春指路,指哪儿开哪儿,图春喊停,他放慢了车速,把车倒进了路边的一个空车位。邵蓁说:“这里能停的吧?”“可以的,停这里好了,这个位置平时没人停的。”图春解了安全带,说,“你在车上等我吧,安mama家还在里面,车开不进去,外面冷,你就别下去了。”邵蓁说好,图春往脖子上缠围巾,戴好了手套下了车。西北风啸啸地吹,图春把围巾拉起来些,半遮住耳朵,埋头只管走,这才走到通往安家的弄堂口,他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图春抬头一看,一眼便看到裹着件军大衣,脚踩人字拖,从弄堂里漫步出来的安昊。附近只有一盏路灯,离他们俩都远远的,从居民区的一棵枯树后头垂头丧气地盯着交叉路口。安昊走出弄堂来了,朝图春晃晃手里提着的两个袋子,一只外面挂着半只羽绒服衣袖,另一只是无锡酱排骨的大礼包。图春停下了脚步,和安昊点了点头。安昊也停着看他,两人互相打量,图春摸摸鼻子,眼眸一低,往地上看了眼,安昊先笑了,说:“你头发怎么留这么长了?我妈说是你mama过来拿,我想外面冷,就不要让阿姨下车来了……”图春今天把头发往后梳了个小髻,他一摸光溜溜的脑门,说:“保暖。”他又问了句:“你mama还好吧?”“还好,烧退了,黄浓鼻涕滴哩搭啦的,快好了。”安昊说,把两只袋子递给图春:“我妈从无锡带回来的酱排骨,还有你mama的羽绒服,弄干净的,我妈说这件羽绒服帮了她不少忙,武夷山晚上怪冷的,不然我看她从福建回来就要开始流鼻涕了。”图春接过袋子,笑了笑。安昊也笑,摸了下脑袋,他的头发还是很短,耳朵上一串耳环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