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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生日 雪夜里的玩偶熊

    尽管被亲得晕晕乎乎,奚悦还是坚持自己洗澡。

    云砚终是没有坚持,力道失了温柔,几乎是将人扔到了水里。

    胯骨磕到浴缸壁,疼得奚悦一个激灵,一抬眼, 只看见云砚毫不留情的背影,好似刚才的亲密无间都化作泡影。

    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奚悦在孤儿院长大,惯会看人眼色,她总觉得学姐的温柔怪怪的,仿佛谁来都是这一份温柔一样。

    少女缓缓把自己埋入水底,五星级套房的按摩浴缸还是抚平了少女忐忑的内心。

    潺潺水流温柔拂过肌肤,奚悦闭上眼睛,这晚上像是她偷来的一样,她和学姐的差距这样大,等到明早,又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的。

    屋外,云砚坐到巨大的落地窗旁,夜色张牙舞爪而来,瞬间笼罩了她,晨曦还很遥远,云砚拿过侍者送来的酒,浅抿了一口。

    入口苦涩。

    身边躺着雾霭蓝的手机,尾端却挂着一个幼稚的小熊挂件,手机突然响起原始的闹钟声音,备注:母亲忌日。

    云砚冷着脸,任由闹铃响着,背影萧瑟孤寂,一种自童年而起的巨大悲伤,拽得她喘不过气来,一瞬间将她带离了刚刚旖旎的春情。

    少女的娇羞笑颜逐渐变成母亲疯狂狰狞的脸。

    *

    云家别墅远离城区,以至于云砚每日必须早晨五点出发上学,晚上也回来得极晚,除了夏天日头长的时候,每日回家时,天都早已黑透了。

    家里也过了饭点,云砚也就只得一个人吃饭,热的,只是没有父母陪伴。

    这正和了她的意,毕竟一个人吃,就不会被突然发疯的母亲泼一碗热汤在脸上了。

    可今天不是,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是以云砚特意请了假,回来一家人团聚。

    正是初冬,别墅外,细雪覆盖着的茂盛的爬山虎爬满了墙壁,几乎遮盖住大半别墅,自露出阁楼处的床,那是母亲的住所。

    至于大片无遮无拦的爬山虎则是父亲的审美,这是他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种下的,是他们那“完美”爱情的最后见证者。

    是以,父亲为了他的爱情,从不准园丁动这堆爬山虎。

    是以这座别墅,十几年之后,几乎像是被爬山虎给禁锢住了,远远望去,几乎看不见别墅的轮廓。

    云砚很讨厌这座别墅,却要天天来,一日也不许落下。

    别墅内部已经灯火通明,暖黄色的小灯挂满了墙壁,还有各式各样温暖柔软的毛绒玩具,它们挨挨挤挤得堆在各个角落,黑色的塑料眼珠子无差别看着别墅里每一个人。

    云砚穿着明光中学的校服,脸上扯起温暖虚伪的微笑,优雅从容地踏进玄关。

    父亲和母亲早已坐在餐桌上。

    餐桌是圆桌,母亲的座位和父亲紧紧挨在一起,男人几乎是揽着女人,而她的座位在另一头。

    母亲今年是三十六岁,本命年,桌子中央摆着一个小羊蛋糕,脆弱无依的羔羊陈列于餐桌之上,身侧的母亲一袭浅粉色公主裙,精致姣好的脸蛋保养得当,远远看去,并不显老态,反倒是显出些少女的天真来。

    父亲却是比母亲大了十岁,俊美的五官被岁月沉淀,穿着最隆重的正装,以示对他深爱的妻子的重视,尽管这位妻子从未见过外人。

    江城人却都知道,云家家主云见山痴爱妻子,他的爱妻生下一女后,身体不好,娇养于城郊的别墅内,云家主日日回去,洁身自好,云砚大小姐则是钦定的云家继承人。

    这样的珍重,哪位江城的夫人们不羡慕呢。都道这位被藏得极深的云夫人,是个生来的享福命呢。

    云砚上前几步,微微低着头,语调尊敬得挑不出一丝错漏,说道:“母亲生日快乐。”手里捧着包装精美的生日礼物,不像是给母亲送礼物,倒像是上贡。

    凑得进了,才发现女人那精致娇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五官紧紧绷着,像是浮冰之下的暗流,半响不语。

    空气之中几乎流淌出一点尴尬来。

    云砚习以为常地站着,姿态没有一丝一毫地改变。

    最后是云见山解的围,他手揽上女人的肩背,纤薄得背几乎一瞬间颤动了一下,像是被强行捕捉的蝴蝶,翅膀徒劳地挣动,却只能抖落下一些麟粉。

    云见山:“锦书,最近小砚很优秀呢,听说拿了明光中学第一名。。。。。。”夸赞流水一般脱口而出,云砚却是很优秀,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女儿,身体健康,智商卓越,被云见山培养得十分完美。

    云砚垂着眉眼,听着父亲如同夸赞一个永不出错的机器人一般夸赞自己,女儿这么优秀,一个正常的母亲应该会与有荣焉,也感到开心才对,这是父亲的逻辑。

    母亲依旧无动于衷,像是僵硬的画中人,毫无反应,好像夸的不是她血rou相连的女儿。

    云见山终于失了耐心,语气也沉下来:“锦书,接了。”

    云砚听见父亲,微妙地皱起眉头,心中浮现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生日可能过不成了。

    父亲的话音一落,母亲就伸过手,像是某种条件反射,可母亲一接过礼物,脸上的表情就陡然一变,手臂划出一个圆弧。

    下一瞬,礼物盒原路返回,尖锐的礼盒角狠狠磕在云砚额头上,血线顺流而下。

    刚刚还好好的母亲瞬间掀翻了桌子,精美的菜肴散落一地,淅淅沥沥一地汤水。

    母亲冲上来,掐住了云砚的脖子,尖锐的指甲立刻嵌入薄薄的皮rou。

    刺痛袭来,云砚没有反抗,只是闭上眼睛,不想看着荒诞的一幕。

    仿佛不看,就能当作它没有发生一般。

    可耳朵却关不上,刺耳的辱骂钻进耳朵里,又钻进她的骨脉血rou里,终身不得解脱。

    “你这该死的垃圾,你和你父亲一样没有感情对不对,我掐死你,你恨我啊,你是不是恨透我了,你一定恨透我了吧。”

    云锦书看着云砚那张肖似云见山的脸蛋,有一瞬间,乖巧优秀的女儿变成了四肢爬满脓疮的怪物。

    她害怕极了,又恨极了。

    “哈哈哈,你怎么不去死啊啊,你这个怪物。”

    云砚眼中似有湿意,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沉默着承受母亲的一切踢打,母亲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她,这是她早已接受的事实,而父亲,这辈子也不会爱上除了母亲意外的任何一个人,这是他的惩罚。

    母亲的咒骂,一半都是在骂父亲,这个她曾经深爱,后来恨极的亲哥哥。

    颈侧的血流冉冉而下,很快染红了女人的双手,女人又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袍。

    直到女人要伤害到自己的时候,父亲才动身,牢牢得抱住发疯的女子,手法娴熟地在女人颈侧插上针头,镇静剂很快安抚了疯狂的女人。

    此时,云砚脖子上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一般白衬衫。

    她有严重凝血障碍,只需要细小的伤口就会血流不止。

    这是一种基因病,近亲结婚的子女常常发生,更遑论,云砚的父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父亲抱着昏迷的母亲,走上了阁楼,云砚独自找来管家,要了伤药,随意地抹在脖子上,然后推开装横温暖的别墅门,走进了漫天风雪之中。

    已经是初冬,寒意袭来,云砚让司机将车开到了最繁华的城中心。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商城外的广场上已经张灯结彩,似乎提前开始了它的圣诞折扣。

    还有不少玩偶熊,笨拙地在广场四周,手上拿着厚厚的一叠传单,无差别向过路人推销。

    十次有九次会被拒绝吧。

    云砚随意找了一处凳子,木凳子上沁出湿意来,不过云砚有着贴心管家准备的羽绒服。

    云家大小姐,就算是出来散心,也有无数人关心呵护着,是以父母的忽视,也并不让她活得像是寒风之中的小可怜。

    云砚苦中作乐般想着,虽然她没有爱,但是她有钱,钱可以买来爱吧。

    但是也许买不来想要的爱,比如如今的父亲。

    云砚继承了那个男人天生的冷清,理智地分析着父母的命运,母亲云锦书,曾经被拐卖过,找回来时已经十五岁,后来与梁家小少爷相恋,临出嫁,却被自己的哥哥给关起来了。

    原来,自己回家后最信任的哥哥竟然喜欢她。

    自那天起,云家小姐消失了,只剩下身体不好,不能露面的云夫人。

    母亲撑不了太久了。

    云砚冷静地得出这个结论,父亲以为,和meimei生下孩子,meimei就会认命,却不曾想,她们流着一样的血液,一样地决绝,母亲永远不会接受,孩子更像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和自己的亲哥哥苟合,让她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

    也许自己没有出生,父母的结局会不一样吧,而不是如今,怎么看都是死局。

    心像是沉在泥沼里,又被细密的网缚住,呼吸都几乎有些困难起来。

    下一瞬,眼前却浮现出一片阴影,一只巨大的棕色玩偶熊递出她脏兮兮的爪子,爪子上放着一个廉价的塑料手机挂件。

    这熊,许是天天在外头奔波的缘故,毛脏脏的,跟刚刚在别墅里,精致松软的玩具熊完全不同,可云砚偏偏生出点喜欢来,几乎是直直盯着小熊看。

    下一刻小熊开口说话:“手机扫码参加店铺活动,可以获得可爱小熊手机挂件一份哟。”声音又轻又软,像是冬天的烤红薯,生来就透着融融热气一般。

    小熊玩偶服里的奚悦紧张极了,害怕学姐看不上这廉价的赠礼。

    她今天是出来兼职的,扮成玩具熊发传单,这份工作很不错,玩偶服很厚重,在寒风里站两三个小时也不会冷,就是有点重。

    发着发着,奚悦就看见长凳上的云砚,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上头还有斑斑血迹,身影看起来孤单又落寞。

    刚好奚悦的传单也发完了,领了工资,去临近药店买了药膏和纱布,镫镫噔跑回来,学姐居然还在。

    有点小怂的她又套上了玩偶服,跑过去给云砚送温暖。

    树影下,裹着羽绒服点少女伸出细白的手指,接过了玩偶熊手中的小熊挂件。

    玩偶熊有点得瑟地扭了扭屁股,大声宣布道:“恭喜客人,获得隐藏奖励,圣诞颂歌。”

    下一刻笨重的小熊跳起可爱的舞蹈,嘴里还唱jingle bells,轻软的女声在雪夜里响起,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