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外援
勉强睁开眼，克莱恩见到了安查口中的疯女人。这个穿着海军军官制服的年轻女人有着一头灰发，棕黄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浓厚的兴奋。 她正在享受着此刻地追与逃。 女人跑得很快，手劲也很大，一把将克莱恩塞进马车车厢，自己也跳了上去。 车厢里面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位金发绿眼的美丽贵族少女。她正好奇地打量着狼狈的克莱恩。 “特雷莎少校，发生什么了？” “一个小小的失误，我本来想先炸掉可爱的萨尼先生，没想到这位男士…竟然先一步进了房子里面。” “然后，碰！一个大麻烦被炸出来了。” 特蕾莎的脸上毫无悔意，她关上了门，吩咐车夫马上离去。然后她的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又掏出几枚圆形的徽章。这几个徽章都和她先前拿出的那两个徽章不太一样，木质的表面分别涂上不同的色彩，上头刻着的线条也略有不同。 奥黛丽对着克莱恩礼貌地笑了笑，她并没有询问为什么特蕾莎要将这个狼狈的年轻人带上。也许是出于好奇，她微微拉开了窗帘，脸朝着马车后方转去… 特蕾莎突然伸出手，唰地一下拉上了窗帘。她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依旧低着数玩着手里的徽章。 “日安，两位小姐，我是夏洛克.莫里亚蒂，一个侦探。” “一个…‘侦探’？”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特蕾莎突然抬起头，双手嘭的一声撑在克莱恩身后的椅背上。她的脸凑了过去，距离克莱恩的鼻尖不到三公分“还有，不要叫我小姐，你应该称我为长官或是少校。” “这位…长官…”还好他的序列提升，对面部肌rou的控制能力大幅度上升，否则这时克莱恩早就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有点太近了…他可从来没有跟一位陌生女性挨得这么近…而且这位女性，细看之下…嗯，皮肤有点粗糙，没有修眉，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可能是个老烟枪… 就在克莱恩表面淡定，实际上已经神游四海的时候，特蕾莎突然抽身离开。她咂了咂舌，揭开窗帘的一角，往后看去。 “那么，莫里亚蒂先生，后面跑着的那个，是你的魔术搭档吗？这算什么，人面蜘蛛？”特雷莎看着那道缓缓浮现的漆黑身影少有地露出警惕的表情“看来光对它能起一点作用，但是效果不大。你们在表演什么魔术？大变活人？” “你这助手真是够丑的，天生畸形吗？” “那是强纳森.萨尼变的。你的炸弹炸毁了他的屋子，让他暴怒。” “但是你不觉得这个爆炸很棒吗？炸上天的屋顶缓缓落地，就像一只垂死的蝴蝶。”特蕾莎拉开小小的玻璃窗，将手里的徽章一股脑地朝着后面的狰狞怪物砸了过去“送你点礼物，不用谢。” 唧唧唧唧—— 五颜六色的徽章在怪物的漆黑身子上炸开，有地喷出蓝色火焰，有的变成岩浆，有地让怪物的肢体干枯，有地让怪物身上长出花草，或鲜艳的菌类，或黏腻的触手。有的徽章甚至发生了爆炸，直接炸断了怪物的两根蛛腿。怪物的动作也不知道受到何种力量的影响，竟然渐渐缓慢了下来，仰着头，森白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天空。它身上的牙齿一颗颗脱落，掉在了路上。 “这辆马车上绘制的驱人术式已经激发了，不用担心波及附近的居民。但是那些小玩意阻挡不了它太久，我们得把这玩意引出住宅区。”特蕾莎又掏了掏口袋，然后摊开空着的手，朝着奥黛丽露出微笑“奥黛丽小姐，希伯特要是知道我把妳带出来，还招惹上一个黑漆漆的怪物，他一定会脱下他的手套，砸我脸上。” “他一定会跟我决斗…顺便一提，希伯特从小到大都没赢过我，无论是击剑、打靶还是马术。”特雷莎掏了掏自己另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一沓纸装订的本子。 “那么，这位看上去很外行的侦探先生，能帮我一个忙吗？”在说这话的时候，特蕾莎的瞳孔剧烈缩小，她伸手将奥黛丽搂在怀里，一脚踹开车门，另一手将克莱恩丢了出去，随后自己也抱着人跳下马车。 克莱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马车上“飞”了出去。依靠着良好的平衡能力，他迅速地一扭身体，像猫一样无声地顺利落地。 在他站稳，瞳孔重新聚焦的时候，他明白了特蕾莎的袭击理由—— 那个怪物就站在他们刚才那辆马车上，来不及逃跑的车夫被怪物新长出的一对螯钳夹着，撕裂成一块一块的rou块，即便这样，车夫也没有当场死亡，他还有意识，用着鲁恩南部的方言大声喊叫。 “他…” 奥黛丽不忍地别过头。她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无论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还是成了非凡者之后。她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了她不需要和大多数非凡者一样，经历各种非凡事件或是危险，在今天之前，她甚至没有亲眼看过一个人在她的面前死去。 太残忍了…这就是，非凡者的世界吗… 少女心中升起了忧虑和害怕，不仅是对车夫的死，还有针对面前这个虎视眈眈的怪物。这是生物链上层对下层生物的压制。 “不同的途径，拥有不同的战斗方式。”特蕾莎摸了摸胸口的口袋，掏出一个压扁的火柴盒，打开，压了压嘴角，将盒子抛向克莱恩“要不要合作一把？我知道有个魔法仪式能解决这玩意，但是我不太擅长这类——我更喜欢rou搏和爆炸。” “什么仪式？”这位女少校看起来有点暴力啊，正常人会满脑子爆炸吗？ 克莱恩低头看了一眼特雷莎抛给他的火柴盒，红黄相间的纸盒上，手写着“爆炸火柴”的文字，这行字的下面还拙劣地画着头部爆炸的火柴小人。 “我会给你提供足够多的火逃跑，吸引这个丑东西。”特雷莎朝着克莱恩龇了龇牙，露出她尖利的异于常人的四颗犬齿“作为‘异常’，那只大蜘蛛好像挺喜欢你的哈！” 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搂着奥黛丽又蹿出十来米，留下克莱恩站在原地。 那位女少校/特雷莎称呼他/那位先生为“异常”，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疑问同时在克莱恩和奥黛丽两人的心底产生。而在这不久，奥黛丽获得了答案。 “害怕吗，奥黛丽小姐？” “如果不能解决掉它，搞不好不止今天我们会死在这里，西区的住户，甚至整个贝克兰德都可能会受到影响。这家伙比‘廷根二日屠杀’出现的那个怪物还要难搞。” “特雷莎少校，妳说的那位先生是个‘异常’是什么意思？” 在距离“强纳森”和克莱恩大约了百米处，特雷莎终于停了下来。她没有立刻为奥黛丽解答，而是脱下她海军制服的外套，露出浅蓝色的衬衫。她扯松领带，从衬衫下拉出一根有吊坠的细金链。 链坠是一个血红色、鹌鹑蛋大小的不规则宝石，上面用着暗红颜料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个是铭刻了仪式符文的特殊宝石，能简化仪式，代替所需的祭品。我一会会尝试召唤和那个蜘蛛怪同源的怪物出来对付它。” “曾经，军情九处内部有一个特殊部门，名称是‘特殊非凡物品和事件及可疑非凡者监控管理及研究部’，简称‘异常研究部’。他们搜集了近二十年发生在鲁恩王国内部的人为或是非人为的某些非凡事件，发现只要从这些异常事件里面生存下来的人，身上会多一种特殊标记，这个标记会放大这些人再次遭遇异常事件的概率。” “这些活下来的人在内部被称为‘异常者’。” “最开始，异常研究部认为这些事件的发生，和某些邪教团体或是信奉一些隐秘存在的信徒，例如极光会，魔女教派，天体教派，猫头鹰法庭。这些侥幸生存下来并消灭异常的直面者，通常会获得一些特殊的‘礼物’，这些‘礼物’有可能是特殊的非凡物品，也有可能是天赋，也有非凡者的序列得到提升。但是能够活下来的人非常少，就算活下来了，也很难撑过事件带来的不良影响或第二次特殊非凡事件。” 说到猫头鹰法庭的时候，奥黛丽观察到特雷莎的脸上的淡笑有些不自然。这让她有些好奇。特雷莎不自然的笑容只存在一秒，随后又恢复那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只见特雷莎将左手的袖子撸到上臂的地方，抽出插在皮带上的小刀，划破了左上臂里侧的皮肤——皮肤上还错落着零散的几道旧刀疤。 血液滴落在血红的宝石上，诡异地渗入进去，随着血液一点点被吸收，宝石上面的符文一个个被点亮，这些被点亮的符文投射在空气中，逐渐排列成一个由无数同心圆组成的图案。而这个巨大的图案遮盖了方圆五十米的天空。 “直到十五年前，异常研究部的一个女研究员亲身遭遇了一起异常的特殊事件。她腹中的孩子被某些人选中，成为一个邪神的降临载体。当时异常研究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决定让这个女研究员自行消除邪神载体——但最后，邪神和降临载体的联系消失了，出手的女研究员并没有获得异常研究部想要得到的‘礼物’，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依旧是普通人。” “多番对比，他们发现，邪神或是隐秘存在的力量并不能导致异常者的诞生。造就他们的，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祂们的能力不属于我们所知道的非凡力量。” “也许是蝼蚁的举动，触怒了那些不可言明的存在。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第三年，这个女研究员又一次怀孕了，在她即将临盆的时候，遭遇了非人为触发的非凡事件，她当场死亡，而异常研究部的所有成员也在那之后不久，一个接一个离奇死去…妳可以查查十三年前的报纸，或是问问希伯特S10009事件是怎么回事，在一些无良小报上甚至被列入贝克兰德十大未解之谜。” “因为当年的事，异常研究部被取缔，所有研究资料和研究成果都被封存，但是也有一部分被人带出来…例如我手上的这颗仪式宝石，它的作用是捕捉敌人的气息，召唤出同源或是同途径的非凡生物对敌。” “只要我支付了足够的代价。” 宝石上的符文已经全部投射在空中，完整的血红色同心圆缓缓转动了起来。一股令人心悸、不安的气息，随着同心圆的转动散布在空气里。 “妳的手…” 奥黛丽掏出绣花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捧着特雷莎鲜血淋漓的手臂。鲜血很快就将白色的手帕染成红色，一朵朵绣花也被血红侵蚀。 特雷莎瞄了一眼，有些诧异地挑眉道： “我以为像妳这种贵族小姐看到血会尖叫，两眼一翻晕倒在地…妳比我想象得勇敢勇敢得多。” 特雷莎又看了一眼正在不断用火焰跳跃躲避着“强纳森”的克莱恩，后者手上拿着枪，尝试用特殊子弹进行回击。她僵硬地弯了下嘴角，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对奥黛丽.霍尔这位贵族小姐有些改观，但并不代表她认为奥黛丽.霍尔拥有介入这场战局的能力。除非她和那个落魄侦探一样，身上挂着不止一个“异常”的标记，这也是特雷莎将人丢给克莱恩的理由。 那位侦探背后，给他下注的神灵，或者是比神更高的存在，没有道理会放弃这个提供给祂许久乐子的人类。 “一会可能要麻烦妳送我回家了，奥黛丽小姐。”特雷莎突然笑了起来，她抬头注视着天空中转动的同心圆，眼里充满着兴奋“我有预感这次召唤出来的是个大家伙…我可能会撑不住仪式带来的反噬…” “那里面…”奥黛丽紧紧握住特雷莎受伤的手臂，心中的不安愈胜。 虽然告死画像的绘制者已经找到了，但是引来了这个疑似强纳森.萨尼变成的怪物。如果按照特雷莎少校暗示的，这个怪物的产生可能是那些“不可言明的存在”造成的，和那位真实造物主毫无关联。那又是什么改变了一个真实造物主的狂热信徒？ 特雷莎将手上的徽章，摁在那个墙上挂着的十字架雕像上。徽章一接触到雕像表面，迸发出灰黑色、像是污水一样的粘稠液体黏上雕像。 一声若隐若现的嘶吼后，那个怪异雕像和粘稠液体一同消失不见。 难道是，那个徽章吗？可是这不是特雷莎少校的叔叔用恶魔为材料制作的符咒吗？ 奥黛丽下意识地摁了摁自己的手提袋，特雷莎交给她的那枚徽章正被她放在里面。 她是不是应该将这里的情况立刻汇报给愚者先生？ 但是，特雷莎少校在这里…如果让一个军方人员知道了愚者先生的存在… 天空中的同心圆转动的速度加快，中心的圆圈向外凸出，一只极为虚幻的黑色手臂从里面探出，接着是肩膀，然后是有着狰狞山羊角的头颅…不多时，一个最少有六米高的恶魔虚影被召唤出来。这个恶魔长得和半人马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祂的下身连接的是黑色的羊身，四肢部分化作树根一样的枯枝。 在恶魔虚影完全出现之后，特雷莎的脸上完全失去血色，身体一软，倒在奥黛丽身上。她的嘴里不断吐出黑红的黏稠血液，很快地将她的制服弄得一片狼藉。 但是特雷莎笑得很开心，她像是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情况。她露出血淋淋的白牙，眯着眼看着那道虚影。 “看来，我赌对了…竟然超规格召唤出这种…注视那位侦探先生的伟大存在可真对他上心…”特雷莎低声喃喃自语，双眼发亮。 特雷莎转身，血淋淋的手一把压下奥黛丽的头。她的语气里掩藏不住兴奋和激动： “别看，除了召唤者，没有标记庇佑的人，看了祂会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好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出来了…那个仪式召唤了什么？ 空气里蔓延着的压迫气息愈发浓重，腐烂的恶臭伴随着浓厚的硫磺味传到二人的鼻子里。 巨大的恶魔虚影缓慢地低下头，朝着“强纳森”看去，同时，祂也看见了被“强纳森”打飞的克莱恩。祂的嘴一张，一个妖艳的白发女人头从里面探了出来。白发女人娇声笑着，死死盯着克莱恩，嘴巴里一开一合，说着未知的语言。 原本在奥黛丽的支持下勉强站立的特雷莎，像是听见了什么人在召唤，勉强地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身体。 “奥黛丽小姐，那位让我过去…一会我离开之后，麻烦妳走远一点再吹响这个笛子，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特雷莎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短笛，塞进奥黛丽手里“记住，吹三长两短，如果吹错了，会很麻烦。” “等等…今天发生的事…”妳都预料到了吗？为什么准备得这么全面，就好像是，所有会发生的事都在妳的预料之中。 特雷莎呵呵笑了几声，避而不谈。而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虚影。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奥黛丽小姐。请继续妳想要做的事吧，妳似乎想要将这个信息传达给妳背后的组织，对吗？” 她知道了？她到底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