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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9

    岚做了无数个关于成亲的混梦,一会儿梦到新婚夜自己跑了,一会儿梦到郭子仪才成亲便想纳妾,一会儿梦到走廊无尽、如何都走不到洞房中……但令她印象最深的一个,莫过于是关于邢逸疏的。

在梦中,她像是自己,又像是北落仙子羲岚;邢逸疏像是邢少师,又像是太微仙尊逸疏。他们并排坐在红烛落泪的洞房中,两个人有一段被梦境模糊的对话,便陷入了尴尬。忽然,他冷笑一声,拨开她面前的珠帘,捧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来。她吓得抽了一口气,躲开他惊道:“你你你你……你做什么?”

这梦如烟似雾,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记得他的吻令她心痛,他的话令她错愕:“现在整个仙界都知道,你已是我的妻子。哪怕你对我无意,我也不会把你让给其他男人。”

她好像哭了,说话哽咽结巴,卑微而胆怯地对他说道:“你不会走,也不会变,会永远爱我,陪在我的身边的,对不对?”

“我不会变,不会走。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从今往后,你可愿意与我白首偕老,共度此生?”

“不仅此生,要生生世世……”

何为愁,心字头上一抹秋。繁华褪尽的秋雨时节,不愁也得愁。一夜过后,裴羲岚被水声惊醒。烟萝玉树满院,雨声滴碎桂声。她望着窗台出神,隐约觉得最后这个梦不只是个梦。这也是她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何为豁出性命地爱着一个人。仅仅是与那人拥抱,都会让她呼吸沉重,心跳凝滞,即便即刻死去,也不负此生。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她觉得不该再胡思乱想,命侍女进来伺候。她们为她换上大袖连裳,在博鬓上插满金钗花簪。母亲也来为她梳妆,把眉画成远山长,唇描成蔷薇红。裴羲岚抬头,被镜中的女子吓了一跳。这样的面容,除了玉环jiejie,她原以为只有仕女图上才能看到。

“我的女儿就要嫁了,看看这打扮,真胡气。”母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在鼓励,眼睛却红了。母女俩的视线在镜中交汇,裴羲岚的眼睛也红了,却没有勇气像母亲那样笑出来,反而快速垂下头去。

打扮好以后,裴夫人把裴羲岚带到楼下。裴侨卿原在cao持婚礼之事,见女儿换了新衣新妆,也笑了起来:“我闺女还是好看。”

裴羲岚吐了吐舌头:“耶耶平时催婚跟阎罗王催命似的,这下终于可以不用催啦。”

若是换了平时,裴侨卿肯定会呵斥她大逆不道,但此刻他只是皱眉道:“你啊,从小缺内训,明早去拜舅姑之时,记得收敛点,遵妇道,守四德,事事与你夫君商量。切记,万不可再饮酒作乐,虚弄文采。知道了么?”

“是是是是。”裴羲岚一脸无趣。

裴侨卿指了指她,对夫人道:“你看我这女儿,我看她嫁出去不出一年就会回来。”

“那娘可就开心坏了。”

“你这丫头!”

父女俩又争执了好一会儿才停战。裴羲岚重新上楼,准备把漏掉的耳环戴上。待她背影消失,裴侨卿才松了脸上的笑意,叹了一声。裴夫人抹了抹泪水:“生女有所归,嫁人是迟早之事。慢慢我们也会习惯的。”

裴侨卿点点头,百感交集地坐下来:“唉,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虽然嘴硬,但这段时间准备婚事,裴羲岚渐渐明白了父亲的用心良苦。娘亲希望她待在家里是因为舍不得女儿,父亲希望她嫁掉,却是因为考虑得长远,希望她一世安乐。女人的爱是涓涓细流,男人的爱是巍巍高山,终究不大一样。想到此处,她忽然记起邢逸疏对她说的那一堆话。他和父亲一样,也是希望她与丈夫一生相守,也是安排了一大堆,如今想来,他对自己的感情岂不堪比父爱?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假设。世上怎会有男人的爱能与舐犊之情相比。

半日过去,吉时将至,裴羲岚听见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想来是新郎带人来迎亲了。她朝天无言叹气。庙令老人实在识不了神意,手持杯珓鼓捣一通,说此日成亲最吉,结果阴雨绵绵,没完没了。即便有人撑伞挡雨,新衣拖曳在地,也会被雨水淋个彻底。所幸街巷间的桂花枝头探出墙来,漏了街巷满满的幽香,还有那么些风月之意。

她望向窗外的满目秋色,发现距离初遇邢逸疏已近十年。只是那时景色更繁盛些,有十里春风,有桃李争妍,有她在洛阳的楼阁上作画,画出了她的意中人……只可惜,她的意中人贵为仙尊,寿与天同,她没有足够长的寿命与他携手相伴一生。此生他们注定是要错过了。只愿还有来生,妾为红莲君为浪,随风逐雨长来往。

想到这里,她正巧低头看见郭子仪入院而来的身影,那一抹灰雨中的暗红让她脑中一白。然后,她耳朵里“嗡”了一声,想到一件事:是啊,当初是她捡到了那支神笔,在纸上画了仙人,一模一样的邢逸疏与桃源美景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有,邢逸疏对她承认过,当年山崖下的白骨是她的仙界故友子箫。而子箫见了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千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也就是说,距离羲岚离开仙界已过了至少一千年!子箫出现在大唐境内,能瞬间辨认出她的前身,又怎会不知太微仙尊的行踪?可是,他却说她是“负心丫头”。这说明了什么?邢逸疏说过数次,他的力量不足以往一成,这又说明了什么?

裴羲岚觉得头晕目眩,只捂着脑袋,冲下楼从马厩里骑了一匹马,从后门扬鞭奔腾而去。有人大声呼喊着“小娘子你你你你去哪里啊”,她也当没听见。

可是,她没能在邢逸疏家里找到他。少师府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家丁只说他这几日鲜少用膳,日益消瘦,时常看文书至深夜,似有心事,今日一大早便没了影儿。裴羲岚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少师府,心想他们或许真的无缘,不知不觉便到了曲江。

密雨斜倾,雾锁宫殿。曲江之春是春中之最,此处曾有文人sao客的插柳送别,有霓旌飞扬的光影,有斗草宫女的笑声,有白马金勒的队列,有才人翻天仰射云的英姿,有如今昭阳殿第一人的承欢侍宴,也有她逸疏重逢在春日烟柳下的记忆……此时,往事已矣,只有画舫一叶,江水空流。鬓发已湿,裙摆浸入水中,裴羲岚只能望着眼前的风物,默默吞饮着难以言说的思念。

忽然,那画舫晃荡了一下。裴羲岚眨了眨眼,侧头眺望,看见里面探出一个绛紫色的身影。邢逸疏撑着伞,对里面的童仆说了几句话,正想到船头拿点什么,却看见了雨中的裴羲岚。他携伞下船,带着些责备的目光走过来,在离她一段距离处停下脚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