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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寄情人

    和娇道别,陈绯看上去失魂落魄。

娇担忧地问她:“你要去找银川?想好要怎么问他了吗?”

想好了吗?陈绯觉得自己没有。

她本打算一回来就和他摊牌,可是李潇和萌萌突然离职,好不容易解决了眼前的困难,银川的工作室又出了事。

她要怎么在这个当口和他摊牌?如果她听到的结果是自己最不愿意相信的那个,她该怎么做?

“让我自己想想……我要好好想想。”

“你要去哪儿?你一个人……看着怪让人不放心的。”娇跟上去,“要不你去尘嚣吧,我陪你跳舞。”

陈绯摆摆手,挤出一个安抚的笑,“不用,你别管我。我就顺着马路走走,前边不就是满汉街了吗……人那么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绯总要做一个决定,这不是别人能帮得了她的。娇停住脚步,目送着陈绯走远了。

离开上岛咖啡的时候,宋银川还哭丧个脸,问肖策:“你说绯姐会不会原谅我?”

肖策一时语塞。

无知的人真幸福。到了现在,宋银川也根本不知道李雅兰很有可能是一厢情愿地为他入狱。他还天真地以为把一切和盘托出,承认错误之后,就有资格祈求原谅。

肖策的心里浮起一丝荒谬感。

在此之前,他有过许多推测,但大部分推测中,宋银川都没有这么“纯白无瑕”,肖策甚至想过,宋银川是否包庇过真正的凶手。

但竟然没有。

肖策觉得,宋银川这次所说的大概率为真。他一直都不认为大壮这起案子到现在都没找到真凶和高智商犯罪有关——大家都是普通人,哪儿来那么多精巧设计和高超犯罪手法?

可为什么凶手能抗住警方的调查,能恰好从恢恢天网的孔缝之中逃脱?

他自身的掩饰是一方面,还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巧合。

听上去有些滑稽,但无处不在且让人啼笑皆非的巧合和错位,让这个本来很有可能告破的案子陷入重重迷雾,又走向了一条让人始料不及的岔路。

可能躲在暗处提心吊胆的凶手自己,也不会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李雅兰,大包大揽地将一切罪孽担下了。

叹息过后,肖策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李雅兰为什么会认为宋银川是杀死大壮的凶手,她又从哪里得来那柄沾血的凶器?

回溯宋银川刚才的话,他心头突地打了个磕巴,抬手拉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宋银川,问他:“你说李雅兰是去阳台帮你拿的毛巾?”

宋银川没想到肖策还在纠结那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对。”

“我记得你住的是今宵一楼那个小单间。”肖策语速很快,“阳台连着后院,楼里的人想进就能进。”

“是啊,所以我房间和阳台之间加了一道门。”

宋银川不明白肖策此话何意,“谁要进我阳台……有病啊?那儿又乱又脏的,什么值钱东西都没有,我自己都很少进去。”

……

“你是怀疑,凶手趁人不注意,把凶器放在了宋银川房间阳台……结果被李雅兰看见,误会是宋银川杀了人?凶手学心理学的?他怎么知道李雅兰看见那把刀之后就愿意替宋银川顶罪?”

当晚,肖策联系上了赵进,将今天得到的线索与他共享,赵进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们约在满汉街,还是之前和陈绯一起去过的那家捞面馆,肖策请客,算是回了在花雨巷的那顿面。

“要是凶手也没想到李雅兰这茬呢?”

肖策将他的想法简单和赵进说了说,“案子一直没结,排查完大壮半年来接触过的所有女客人之后,肯定还是要回到楼里来。也许凶手想嫁祸宋银川——毕竟当晚他在茶楼值班,却没有不在场证明。也许凶手只是想混淆视听……”

“但这只是猜测。”

“对,只是猜测。”肖策说,“茶楼已经卖给别人,就算有痕迹留存,也早都不复存在了。”

赵进神情凝重,想了很久,才说:“我认同你之前说的,高智商犯罪概率极低,很多看似古怪的案子,最后查明的缘由都让人哭笑不得。很多悬案告破,也是借着巧合和日益精进的检测技术。”他停了停,说出后半句,“但是宋银川这个人我不了解,我保留对他的怀疑。他和李雅兰关系这么密切,我很难相信他可以把自己摘得这么清白。”

肖策完全理解他的怀疑。有了自己和赵进的对比,在这一刻,他终于更深切地体会到陈绯在面对宋银川时的心慈手软。

自己仅仅是和宋银川关系不错而已,就已经更情愿相信他完全无辜,更何况是陈绯……她迟迟摊不了牌,是还眷恋着那些过去相伴的日子吧。

肖策心头一痛。

那他呢?陈绯还眷恋着他吗?

“如果有更多的线索,我们俩再碰。”赵进把随身携带的年代感十足的小笔记本合上,揣进兜里,对肖策说,“急不来的。都这么多年了……而且,翻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肖策沉默地点点头。

和赵进一起走出面馆,肖策想到什么,随口问:“对了,案发当天,轩轩跳舞的监控视频,你还有印象吗?”

“轩轩是谁?”赵进纳罕。

肖策这才意识到自己口快,说的是小名,于是纠正道:“赵承东,我说的是赵承东。”

赵进眉头一皱,蓦地看向肖策,神情有些古怪。

“你没有印象?”

肖策想到赵进说他当初只是个实习警察,轩轩也不是重点嫌疑人,可能时隔多年已经淡忘了,于是给他进一步的提示,“他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是舞蹈教室门岗大叔的证词,和监控视频。”

“你说的是那个……刘浩轩?”赵进看着肖策。

肖策一愣,他在今宵茶楼待的时间短,只听过轩轩这个“花名”,也是最近重逢,才知道他大名叫赵承东的。不过相比之下,赵进提供的这个名字,倒是更像轩轩的本名。

肖策迟疑地点头,“或许是他改过名字。”

赵进神情复杂,缓声说:“视频我没看,那监控是私人安装的,内容至多作参考,不会当成取证依据。虽然刘浩轩那组排查我没跟,但办案同事都不会犯这种常识错误。当初我们觉得他嫌疑小,一是他没有作案动机,二是门岗的证词——门岗大叔很肯定当晚他一直都在舞蹈教室。”

“很肯定?”肖策重复,“可孙叔……我是说那位门岗,就我所知,他值夜班的时候,常不在岗。”

“具体怎么说的我也不清楚,但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他坚称那晚寸步不离岗位。”

肖策没再说什么。赵进离开前,看着肖策欲言又止,最后只抬了抬手。

“走了。不打扰你过节。”

……

又是一年情人节。

霓虹初上,华灯璀璨,肖策走在热闹喧嚣的满汉街,身边皆是出双入对、亲昵嬉笑的情人。肖策的手机亮了一下,他低头去看,是房东发来的消息。

拆迁在即,房东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

肖策回他:月底以前。

放下手机,他预备继续往外走,却看见攒动的人流之中,一个极眼熟的身影。

很好认,因为今晚出来逛街的几乎都是结伴的青年男女,即便不是情侣,也多是群结队地组团出门,少有这样的落单者。

正因如此,陈绯也在几秒后一眼看见了同样落单的肖策。

隔着人群对视的感觉很奇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陈绯想,怎么从前碰见肖策难如登天,最近却屡屡遇见。

如果说在徽松客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今天呢?他为什么会来满汉街,上回两人约在这儿的捞面馆吃饭时,他不是说自己几乎不来这里吗?

她的脑子这两天已经被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和烦心事填满,这会儿才腾出空来想,陈绯终于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2月14日,是肖策父母的忌日。

和这个日子相关联的回忆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变得更加软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被一个横穿而过的行人撞了下。

“看路看路。”那人不满的声音将陈绯从短暂的失神中唤醒。

她扭头就走。

肖策脑子一懵,等反应过来,已经抬脚跟了过去。

这一刻才感觉到街上如此拥挤,肖策差了她一截,又不比陈绯灵活,很快离她越来越远。他费力地拨开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阻碍,衣服不时被身边的东西剐蹭,有人转头骂他神经病,肖策充耳不闻,迈开大步直往前追。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前错过了什么,机会稍纵即逝,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一切是否合适,是否体面。

陈绯像有感应,脚步越来越快。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什么,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自以为把爱恨看得坦荡,可碰到肖策,很多明晰的界线都变得模糊。

很烦,已经很烦了,他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陈绯路过步行街广场上临时组搭的巨棚,是配合节日搞的露天式蒙面夜场派对,巨幅海报配色艳俗,口号响亮无比——情人一夜,一夜情人!

音响声大躁,棚内灯红酒绿,群魔乱舞,中央舞台正在上演火辣的钢管舞,女郎们不畏严寒,穿亮片吊带和短裙,翻身倒立之时,黑色的性感内裤包着挺翘的屁股,惹得台下群情激昂。

陈绯侧头,余光瞥了身后一眼,脚步一错,往棚里去了。

进场要缴费,每人298,侍者给她发了张面具和一个手环钥匙。

“祝你玩得开心,相会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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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姨奶:这几天的网很迷幻,一直在抽,根本回复不了评论!但是评论我都看了,很感谢“向野”“看啥和你有关吗”的长评!我看得好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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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绯进棚,里头乐声雷动、气氛火热,以舞台为中心的一圈最为喧闹,四周偏僻处设简易的桌椅卡座与酒水吧台。

陈绯先找到储物柜,等她关上柜门之时,已经脱了外套扯散了头发,再戴上面具,很快便和身边的人别无二致了。

她往中央舞台的方向去,肖策在这个时候走进棚内,他没戴面具,也不跳舞,在忘情地甩着头发扭着腰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射灯晃得人眼花缭乱,环形的舞池中挤满了人,而且不断有人加入、离开,摩肩接踵的,还都带着面具——在这样的地方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入舞场,只剩灯光和音乐,陈绯随着节奏动起来,可几个八拍过后,她一个扭身,就看见场边的肖策,正直直地注视着她。

怎么认出来的?

陈绯心头掠过薄怒,几乎是挑衅地冲肖策扬了扬下巴,动作反倒更加放肆张扬。

肖策喉头微动,竟然一时不舍得上前打断。

他很久没有看到她跳舞了。

最早对陈绯改观,就是因为她的舞。肖策不记得那是那年那月的事,燕盛楼酒局之后,他顺利进了今宵茶楼,对陈绯的印象却停留在“玩世不恭”“嚣张跋扈”这几个非褒义的词汇上。

直到他第一次去舞蹈教室,看见陈绯跳舞。

人会因为热爱而焕发光彩。沉浸在音乐和舞蹈中的陈绯,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专注又沉醉,舒展肢体,虔诚却不被束缚,自在而又有度。

她真美,那个时候肖策脑中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陈绯比舞台上的女郎跳得更投入,也更性感撩人,身边又没有同伴,不多时便引来各路目光。

这里基本都是半吊子,一个个想约炮把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没几个真冲着跳舞来。

但陈绯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接不住她的舞,真没什么人敢往上凑。

旁人不知道怎么搭讪,在台下等着接在钢管舞后表演街舞的主舞倒是对陈绯起了兴趣,他招手叫来棚内的服务生,“那边穿红色卫衣的女孩,请她一杯加冰威士忌。”

“好的,坤哥。”

服务生把威士忌送到陈绯手上的时候,坤哥已经上台了。

他在台上对陈绯飞吻,目光炽热挑衅,对着话筒说:“今夜,我看见了属于我的凤凰。这支舞,送给你——耶!”

陈绯:“……”

这话土得人脚趾蜷缩,偏偏他洋洋得意,嗨翻了天。而台下不明所以的年轻人也一股脑地起哄大叫,坤哥打了个响指,摆起pose,开始了他的表演。

陈绯刚想放下酒杯,余光又瞥见肖策的身影。她转念想,酒是无罪的,于是扬扬酒杯,喝完杯中威士忌,重新进场跳舞。

这一幕落在坤哥眼中,便是她接受了他的示好。他心花怒放,在台上的动作大开大合,像头发情的野兽。

下台后,更是立刻急吼吼地找到陈绯,要跟她更近一步,可陈绯对他爱答不理,嫌他碍事,往旁边撤了几步。坤哥心痒痒,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笑着黏上去,随着陈绯的动作扭起来,但摆臀顶胯间,猥琐气挡也挡不住。

陈绯脸色难看,往左,坤哥拦住左边;往右,他又往右侧上了一步。

就在坤哥一个跃步,要往陈绯近前凑的时候,一条手臂伸进视野之中,精确地握住陈绯的胳膊,将她往外一拉,带离了舞池。

坤哥一愣,这才意识到陈绯是有伴的。

音乐声离得越来越远,陈绯没挣,任肖策拽到储物柜边。他一言不发,从她腕上摘下手环,把柜门打开,用外套裹好陈绯。

谁都没说话,谁都不想说话。

陈绯鼻尖充盈着杂劣的烟酒气息,她看见肖策的脸在扫来扫去的射灯灯光中变红又变绿,很滑稽,但又很迷人。

这个词在脑子里滚过一遭,陈绯自嘲地想,自己只喝了一杯酒,怎么会醉成这样?

肖策再伸手过来的时候,就没握胳膊了,而是牵住了陈绯的手。

触手冰凉,肖策揉搓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今天白天和宋银川道别之前,宋银川曾问肖策:“你打算怎么办?再不出手,绯姐要被轩轩抢走了。”

肖策沉默,没有立刻回答他。

宋银川以为他要放手了,急吼吼地说:“你不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吗?你跟她磨啊,死缠烂打啊,绯姐会舍不得的!”

“她是害怕了。”

那个时候,肖策低声对宋银川说,“她害怕了就想把一切都甩开。”

宋银川一愣。

一开始肖策也没想明白,但这几天冷静下来,他开始回忆在S城陈绯的变化:偶遇蔡萍、预约探监、约见李雅兰……陈绯必定是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才会在逼着自己强作镇定的同时,做出这样断尾求生般的决定。

陈绯只是害怕了。害怕人心难以捉摸,害怕最后被辜负的还是她。

她总喊着今宵有酒今宵醉,一晌贪欢听来是潇洒,但人哪是钢筋铁骨,爱恨恩怨,当真能一醉抿消吗?

也许不能,只是藏在心底,一次次、一层层地往上填埋。

最后心里那块洼地看似平整,连自己都骗过了。

但她还是没能骗过肖策。

隔了很久很久,肖策终于感觉到陈绯的手心温度回升,她的指腹变得柔软。

“让我陪你吧。”

肖策把她的指尖放在唇边亲吻,对她说,“陈绯,别害怕。”

因他最后这句话,陈绯的视线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她半仰着头,眼睛和灯光之间蒙上一层透明的液体,世界都变得浑浊、遥远、扭曲。可肖策带给她的触动清晰、近密、真实。

她想,她终于又触摸到“爱”。

爱一个人,怎么可能还会留有界线?

这夜陈绯跟着肖策去他的屋子,一切都好像重头来过,像那天陈绯在火锅店与他重逢。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非常清醒。

陈绯趴在床上,头发散在光裸的脊背上,两个腰窝可爱又性感,臀峰高挺,内裤蕾丝边沿勾勒着优美的弧度隐入更深处。

肖策把着她的腰往上一提,拉下她的内裤从后面进去,陈绯发出一声轻叹,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地晃着上身,甩动头发。

感知到肖策的胀得更硬,她的手伸下去,在两人交合处搓揉抚弄,让自己的身体向内咬合得更紧。她听着身后男人的喘息声,意识极快地攀上高峰,却没有下坠。

她被肖策托着,吻着,缠着,被牵绊住了。

陈绯一时慌了神。

肖策的身体对陈绯的记忆是深刻且长久的,这些年的许多个深夜清晨,他会因为梦见陈绯而情欲高涨,不得不苦恼着自行纾解。

可当一切欲望褪去,重归于寂,脑中的理智反噬而来,肖策会觉得自己很庸俗,一种男人爱慕女人不得自拔的庸俗。但很快,随着离别时间的延长,她的身体给他带去的一切欢愉感觉在慢慢变模糊,他发觉回忆里的陈绯,以另一种方式,变得越来越清晰。

尤其是那个夜晚。

她问他,你喝醉过吗?问他,是为mama醉的次数多,还是爸爸?

拂开岁月铺上的尘埃,原来刻印在最深处的是这句话。肖策终于明白过来,他爱她,这爱源于眷恋,缠绵不绝,透着酸也透着苦。

室内的温度在慢慢爬升,肖策也快到了极限,他压在她背上,手掌包住她的双乳,指尖掐着那两点红,含着她的耳垂,重重地顶弄。

陈绯呜咽着发抖,喊他慢下来。

他不肯,进出得更快,在最后那刻,他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绯绯,让我爱你吧。”

而后他抱着她颤抖,脑中炸开一片闪耀的白光,教人迷失昏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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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肖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诉陈绯。包括赵进的调查,宋银川的坦白和他自己的推测。

恐惧往往源于未知,肖策把整件事掰开揉碎了放在她面前,让她知道,人心没有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

背叛、欺骗在生活之中的确随处可见,但若是因此误读真心,她会活得很痛苦。

“你真的认为银川没有参与到这件事当中?”陈绯听完肖策的话,轻声问他。

“最起码,他是凶手的概率极低。”肖策有意抛开人情关系,条分缕析地说,“首先,凶器是凶手从外部带入今宵茶楼的西瓜刀——这说明他早有预谋。这不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案件。我们做一个假设……如果真的是宋银川,首先,他有什么非杀大壮不可的理由吗?”

“没有。他和大壮很难产生纠纷。银川是店里管账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银川的关系,大壮巴结他还来不及,不可能跟他撕破脸。”陈绯顺着肖策的假设往下推,“退一步讲,就算是有纠纷,最严重的不过是大壮发现了银川和李雅兰瞒着我偷偷在一起,以此要挟银川,但这也不可能把他逼到杀人那一步——因为很显然,比起杀人,跟我摊牌的代价要小得多。”

肖策从背后抱着陈绯,手指摩挲她的手背,继续往下说。

“其次,就算他真的脑子搭错筋。他会在有充足思考时间的前提下,还选在晚上十一点多作案吗?”

“不会。那个时间太危险了,保不齐会有客人打电话来,甚至突然登门——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对于银川来说,风险太大。”

这么一想,陈绯的心定了不少,略一停顿,她又补充,“你刚刚说你曾经跟赵进提出,李雅兰不可能知道207当天空出来……确实是这样,但并非只有银川一个人才知道房间安排情况。你在楼里待过,你晓得我们那管理松散,楼里的人随便翻翻预约表,或者随口问一句晚上哪几个人有客,就一清二楚了。”

“嗯。”肖策点头,抚平她的担忧,“放心,赵进没有因为这个怀疑银川。”

陈绯在肖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面地看着他。

肖策:“怎么了?”

陈绯抬起下巴,亲了亲他的嘴唇。

“下午,我和娇摊牌了。”

陈绯也把娇告诉自己的信息同步给了肖策。

“娇说了很多,但他给到的有效信息其实很有限。”陈绯总结,“一,过量的壮阳药出自于娇;二,娇猜出来了李雅兰不是凶手,是为银川顶罪,他怀疑银川。”

“壮阳药这个点我和赵进讨论过……李雅兰的证词很有问题,如果娇也参与其中,倒是能说得通了。”肖策说,“我其实一直很疑惑,凶手为什么要给大壮吃过量的壮阳药。首先,寄希望于大壮因为过量壮阳药而丧失反抗能力,简直像是在赌运气,这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其次,凶手要是能骗大壮吃下壮阳药,为什么不干脆骗他吃安眠药?所以我有想过,壮阳药这一环,不在凶手原先的计划里。”

“所以你觉得,这对于凶手而言,又是一个意外?”

“嗯。我现在有一种感觉……凶手没被捉住,并不是他执行了多么精巧的杀人计划,他有漏洞,很多漏洞,他甚至因此惊慌失措,自乱阵脚。但是频出的意外,阴错阳差地将这些漏洞填补上了。尽管,补漏的同时,又给他捅出了其他娄子,但是已经足够混淆视听,让他趁乱脱逃。”肖策目色沉沉,低声说,“如果李雅兰没有自首,警方再继续扩大调查范围,未必查不到那个人。”

陈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肖策说:“如果我们停止反证,顺着凶手的思路来想。一个人,产生杀意、预谋杀人,却又想摆脱嫌疑,你觉得他会先做什么准备?”

陈绯想了想,说:“如果有时间思考准备,那在杀人之前,肯定要尽量和被害人撇清关系,怎么也要让自己看上去与他无冤无仇。”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语速放慢,“还会……还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有不在场证明。”

陈绯说完这些话,只觉得背脊发凉,她惊疑不定地睁大眼睛看着肖策,后半句话呼之欲出。

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既然银川和娇都另有隐情,也许,也许他也有。”陈绯还是不愿相信,轻声说,“再说了,按这套逻辑,没有作案动机、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摆脱不了嫌疑的话,任谁都有可能是凶手,也不见得会是他。”

肖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次,当陈绯意识到他在怀疑轩轩时,情绪与上次有了极大的变化。他不由地问:“这几天,轩轩有做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事吗?”

陈绯表情微滞,她把在徽松客遇到陈枫的事情跟肖策说了一嘴,提到陈枫,那种古怪的感觉又窜上心头,她努力往下压了压,叹气道:“其实仔细琢磨,也没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吧,疑神疑鬼的。”

“搬家吧。”肖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突然说,“搬来和我住。”

“什么?你这房子不是要拆了吗。”陈绯讶异片刻,很快明白过来,“你还是买了宿松的房子?”

肖策唔了一声,“下周就能拿到钥匙。”

陈绯捶他的胸口,“不把我的话当回事?让你别买你还买,真不怕我搬走?”

“怕。”肖策说,“所以本来不打算住进去,已经物色好其他租房了,就在尘嚣边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尘嚣总不会搬走。”

陈绯憋笑,“聪明不死你……你这是打算拉长战线?”

肖策认真说:“我不想拉长战线。但是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陈绯被他说得心头发软,但她还是语气生硬地将底线表明,“我跟你说过我的身体状况。肖策,我不打算生孩子,甚至,不见得会跟你结婚。”

肖策没说话,他垂头深深地看着陈绯,眼眶渐渐发红。

陈绯问:“你不能接受?”

肖策收紧手臂,低声说:“我很高兴……很高兴你会跟我说这些。”

这表示,她以两人在一起为前提,设想过他们的未来。

“你真的很会读人的潜台词哎。”陈绯失笑,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他光滑的胸肌,声音却放柔了,“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肖策说:“我会找时间去医院预约结扎。”

陈绯一愣,她想得到他会答应,但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告诉她,他打算为此做些什么。

肖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但是后面那一条……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吗?”

陈绯没说话。

“如果领证让你觉得被束缚了……”肖策说,“我们可以只举办仪式,简单或者隆重都行,按你喜欢的方式来。但至少,给我一个叫你妻子的机会。”

陈绯觉得眼睛热热的,她闭上眼,轻轻抵着肖策的胸膛,眼泪溢出一点,濡湿了她的睫毛。她确信自己被肖策打动了,她也不想再隐藏情绪——承认被他打动,没什么可丢人的。

陈绯呢喃:“可以商量,看你表现。”

陈绯想,自己应该会答应他。

他们聊到很晚才相继睡下,肖策关掉卧室的灯——整栋楼终于完全陷入一片黑暗。

楼下停着的玛莎拉蒂却在这时亮起了车头灯,很快发动起来,在夜色中,如幽灵魅影,缓缓飘离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