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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无h)

    ·cp/辫九/林祥/ooc

    ·预警:有郎祥(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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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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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云雷第一回见到杨九郎是在府上,他是独子,又生得眉眼精致漂亮,十分讨人喜欢,便自幼就被纵容溺爱着,不过他虽是想要什么,侍从都想尽办法给他,但总归是没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因此也总觉着孤独了些,时常吵闹着要个陪他一起玩的人,这回他早早的就被侍从给叫起来,正是烦闷的时候,那边却有仆人喜匆匆的来报,说是有客来了府里,并且还有几个与张云雷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小公子好奇得很,便急急要跑去凑热闹,侍从们好生劝说着给拦下来,先是给小公子梳洗更衣,才簇拥着张云雷去了主厅,张父正坐着,同几位客人说着什么,见他来了,便喜笑颜开的让他叫人,张云雷倒是乖乖的喊了,生人在场,他便显出副乖巧伶俐的样子来,到张父的身边去,看样子是安稳坐着,实则悄悄地打量着在场的几人。

    应是一对夫妇,穿着华贵,气质不凡,身边还带了两个孩子,的确像是仆人说的,同他年龄差不多,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些,举止却十分沉稳,另一个倒是极爱笑,稚气又活泼,自张云雷一来,便一直偷偷打眼瞧着他,见与张云雷对视了,那孩子便十分害羞似的,躲到了岁数稍大些的那个身后去。

    “瞧我糊涂了,还没给小公子介绍过,这是家子杨九郎,那孩子是我收养的义子阎鹤祥。”

    阎鹤祥行了个礼,一看便是个沉静的性子,杨九郎则躲在阎鹤祥的身后,时不时看一眼张云雷,再将头缩回去。

    “阎…?这姓氏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张父说着,只是后面的话张云雷便没兴致再听,他只注意着那边的杨九郎,也不过待了一会,便忍不住跑过去,在杨九郎与阎鹤祥面前站定。

    “要跟我一起去玩吗?”小公子有些倨傲的邀请道,他生得漂亮,嵌着淡红滚边的白衫穿在身上更显得华贵不凡,阎鹤祥怔了怔,便先回头去看杨九郎,似是询问他的意思,那厢杨九郎正攥着阎鹤祥的衣摆,见张云雷同他说话,颇有些受宠若惊似的点点头,便是要与他一起去玩的意思,只是抓着阎鹤祥衣袍的手却不肯松,分明是要阎鹤祥也一起去。

    张云雷想了会,方才勉为其难的道:“那就带着他一起去吧。”

    于是杨九郎这才欢天喜地的跟着张云雷出去,阎鹤祥跟在后头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见这三个孩子出去了,屋里的几人才聊起些要商议的要事,待说了一半,杨母抬袖遮了脸笑道:“小公子倒真是个神仙似的人物,若我家九郎为女儿身,定是要抢先来许了婚事才好。”

    “如今男子之风盛行,若他两人真是情投意合,这婚事倒也不是不可。”张父朗声笑道。

    再说那边,小公子自幼便颐气指使惯了,真跟同龄的孩子一道玩,却不知该做些什么,还是杨九郎有主意些,央着阎鹤祥做了个网子,在后花园粘起蝴蝶来,此时正值开春,花也艳丽,香气扑鼻,招引来无数蝴蝶,只是杨九郎跟张云雷玩得高兴了,便非要捕只雪白的蝴蝶送给张云雷,说是同他衣服的颜色一样,才有意思,连父母差人来叫也不理,最后无可奈何,只好留下来一同用晚膳。

    只是晚膳都快上桌,那蝴蝶还没捕到,最后还是阎鹤祥看不过眼,替他们捕了只来,他是个温和的性子,又极有耐心,没等多久,还真就抓到只白蝴蝶,送到了大呼小叫的杨九郎手上,他便高兴的合拢着手,展开一点点给张云雷看,那蝶翼洁白,极薄又纤弱,半点杂色也无,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噤了声,只静静的看着蝴蝶,张云雷异常喜爱,差人拿了琉璃盏来,将白蝴蝶扣在了里头。

    晚膳时杨九郎就与张云雷亲近许多,两人坐在一块,东西吃的不多,只顾着说些悄悄话,要走的时候张云雷便有些不开心,竟是有些舍不得杨九郎了,还是杨九郎认认真真的哄着他,只说着辫儿你莫要哭,我会再来陪你玩的。

    那只蝴蝶没多久便死了,张云雷念完书回来,便看到蝴蝶静静的躺在玻璃盏上,蝶翼也不再扇动,他颇为难过了一阵,恰好那时杨父杨母携着杨九郎与阎鹤祥再来拜访,杨九郎便教他用松脂将蝴蝶保存下来。

    “你是怎么想到这种法子的?”张云雷捧着松脂里的蝴蝶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杨九郎也跟着笑,语气里满是骄傲:“这是鹤祥哥教给我的,我一遍就记住了!是不是很聪明!”

    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宝蓝的衣衫,笑起来讨喜又可爱,张云雷看着他,竟是想伸手去捏捏他的脸蛋,小公子别过头去,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轻声道:“是啊,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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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长到十五六岁,两家的关系就愈发好起来,有人传言,这是杨家有意与张家定下亲事了,不过这些传闻中的那两人却不甚在意,仍是极要好的在一起玩着,只不过省去儿时的打闹,如今也是在一起偶尔谈些诗词歌赋或些别的,张云雷天资聪颖,作诗作画无一不精,杨九郎便总求着他帮忙做功课,阎鹤祥则是在一旁安静的呆着,他着实不是个乐意说话的人,性子也温和有礼,所以如今张云雷从一开始对他的不喜,到如今也能同他聊上几句。

    那日他们谈起明月,杨府的后院栽了好几株梨花树,满院雪白的梨花映着天上皎洁的月亮,长廊上摆一朱红小案,放着酒盏与小菜,他们三人饮酒看月亮,便随口聊起曾在书卷上读过的诗句,说着说着,便玩起行酒令,杨九郎不跟他们掺和,只说要看他们玩,而张云雷微一思索便开口。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阎鹤祥不假思索的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他倒真真是个谦和又老实的人,张云雷跟杨九郎对视一眼就都笑起,阎鹤祥不明白,只看着他们,后来才发觉张云雷耍的把戏,小公子今日着了月白的衣,发如鸦羽,眸若含星,只是那笑意却揶揄:“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竟是只从一首诗里捡着出来说,阎鹤祥明白了,便也从善如流的道:“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最后还是杨九郎忍不住喊停:“只用这一首诗也太无趣了。”他这么说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也跟着念起诗句来。

    多情自古伤离别,那更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倒是首伤感些的词了。”阎鹤祥轻道,张云雷随着点头,杨九郎倒不甚在意,只端起酒盏来喝,只是一时间竟拿错了,喝的是张云雷的酒。

    张云雷便笑起来,弯起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他未束发,只用素白锦带系着,在这月光映衬下,更像是天上的谪仙人。

    “九郎,喝了我剩下的半盏酒,可是要给我做媳妇儿的。”

    阎鹤祥只装作听不见,杨九郎微怔红了脸没说话,那时候的他们有多好,而往后谁也不会想到,那首词能伴随他们的人生,而且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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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邀请诸位大臣赴宴的时候正赶上个冬天,他备受宠爱的小儿子自幼体弱,请了道人做法,如今竟是精神大好,皇帝喜不自禁,便设宴邀诸位大臣来饮酒,也说了可以携家人赴宴,杨九郎便与张云雷约好一起去,那天正是冷的时候,杨九郎下了车边跺着脚边微微哈气,张云雷到了的时候他还未发觉,只自顾自的搓着手,张云雷自身后叫他,倒把杨九郎吓了一跳。

    “辫儿!你到了怎么不说一声!”杨九郎抱怨着,张云雷笑了笑没作声,只伸手将杨九郎的手合拢了,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冰冷的感觉便逐渐的消失了。

    杨九郎有些脸红,却没抽回手。

    阎鹤祥到的晚些,路上有事耽搁了,他不太识得皇宫的路,走着走着竟是到了处偏院,这是个阴森森的地方,摆设大多也破旧,他想着不如寻个人问问,便再往前走了几步,有个人背对着他,看背影兴许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着了茶色的衫子,应是正看着檐上的雪。

    “我是要去赴宴的,可是却没找到路,若公子不介意,可否给我指明去处呢?”阎鹤祥小心翼翼的问。

    那少年转过身,望向阎鹤祥,浅浅的笑道:“好啊。”

    郭麒麟与他们就是这么相识的,遥远国度被送来的,最不受宠的儿子,却偏生有个尊贵的名字,便被送来做了质子,寄人篱下整整五年,阎鹤祥遇到他的时候,正是郭麒麟十七岁的生日。

    母亲是个宫女,帝王一时醉酒,才有了他的出生,那是个冬天,母亲艰难的将他生下,然后她转头去看窗外,屋檐上冰雪消融,化成雪水滴答而落。

    母亲一直坚持说他就是麒麟,因为在生他的前一夜,她的梦里紫气东来,隐隐有麒麟身影,乃是祥瑞之兆,甚至在她死去之前,还抱着这个天真的想法,可郭麒麟只想笑,他想问母亲你知不知道,最后你心中的麒麟被毫不留情的送走,作为质子,再无返乡的一天。

    若不是因为皇帝身边的那个男人开口留他一命,怕是郭麒麟早就死了。

    他遇到阎鹤祥的那天,同样檐上落雪,他茶色的外衫上落了雪花,可郭麒麟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来自不远处的宫内,人声喧嚣,杯酒换盏,而他站在偏院,望着渐渐深蓝的天幕。

    然后有个声音叫他,郭麒麟转头,看到阎鹤祥,看到他毫无恶意的那双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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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们谈天的地方就成了郭麒麟所住的偏院,因为郭麒麟的身份是不能出宫的,皇帝倒是知道他们常往这儿来,但也并不在意,因为郭麒麟所在的国度已彻底成了他的附属国,这个质子的结局也是注定客死他乡。

    阎鹤祥一向沉静,但只会对郭麒麟露出些别的情绪,他没了底线似的宠爱着郭麒麟,或许是因为那日的惊鸿一瞥,少年一身茶色,肩上落雪,而他只想替少年拂去肩膀的雪花。

    张云雷倒是极高兴的,毕竟他自原来就不喜阎鹤祥,总觉着是阎鹤祥介足在他与杨九郎之间,如今四个人,这种感觉倒是消失了。

    他已二十二了,最近父母也时常旁敲侧击他的婚姻大事,张云雷是喜欢杨九郎的,他也知道杨九郎定是也喜欢着他,可张云雷不想这么草率的定亲,他更想做出一番政绩,风光的将杨九郎娶回家。

    而郭麒麟给了他这个机会。

    那日谈天过后,杨九郎说着先走一步,与父母有事相商,便跟阎鹤祥一起回去,张云雷见此也想告辞,郭麒麟却挽留他,说是要他暂且一等。

    清茶氤氲,来自异国的少年微眯起眼,对着张云雷将想要回国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张云雷听着,却不知郭麒麟为何要告诉他,毕竟他与郭麒麟的关系并没多么要好,但郭麒麟只一笑:“哥哥定不会让我这样做,九郎也只会听哥哥的,唯有张公子您,是渴望做出一番政绩的吧。”

    “若你与我联手,将这黑暗统治推翻,将来无论谁为帝王谁为相,我相信九郎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不可否认的,张云雷竟真的在考虑他的提议,这不是一时昏头,也不只为了杨九郎,当今民不聊生,帝王统治残暴,如若真的能让这江山易主,倒也是件好事才对。

    他只说着考虑考虑。

    后来再与杨九郎一起的时候,张云雷便问杨九郎喜欢什么样的人。

    杨九郎还是个天真性子,并未多想,只说着喜欢英雄,而张云雷沉默半晌,转而轻笑,他着玉色的衣衫,站在梨花树下,真真是芝兰玉树好风姿。

    “我知道了。”他说。

    我会成为你心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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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些杨九郎一概不知,只是最近张云雷来找他的次数逐渐越少,更多的是他去寻张云雷,而每回得到的答复都是张云雷出门,还未回来。

    这一搁置,便到了新年。

    张云雷来放下手头上的事来邀请杨九郎过年的时候,发觉杨九郎好像生气了,紧关着门不愿理他。

    小公子无奈敲门,温声哄着杨九郎出来,可杨九郎就是一声也不吭,最后张云雷没了办法,只说着既然你不开门我便走了,实则只躲在一旁看着杨九郎的反应,果然杨九郎忍不住开了门,他便趁着这时闯了进去,只将杨九郎搂住了。

    “谁叫你进来的!”杨九郎一惊,随即闹别扭似的挣扎起来,张云雷哄劝不得,最后便低头吻住他,以唇封缄所有多余的抱怨。

    “喝了我那半盏酒就是我的媳妇儿,怎么?你现在还不认了吗?”

    新年的时候阎鹤祥溜出家门来找郭麒麟,他带了礼物过来,是个自己亲手绣的锦囊,纹着繁杂的麒麟图案,敲门时郭麒麟正独自喝着酒,见是他来了,才绽开笑容将阎鹤祥迎进门。

    院里只有一棵桃花树,许是过了年后便能开花了,郭麒麟坐在院前的石凳上,桌上的饭菜皆是冰凉的,只有一盏酒,还是小宫女不忍心,才偷偷给他端来的。

    “哥哥来的正是时候,这盏酒我还未舍得喝,正好与哥哥一同品尝罢。”郭麒麟站起身来笑道,他穿黛青色的袍,身形比起阎鹤祥初见他时似乎稍长些,或许是因为阎鹤祥常常给他带些小吃食的缘故,也不像之前那般清瘦。

    两人便对坐,默默分了一盏酒,阎鹤祥酒量稍浅些,便只小酌几口,他此刻倒是庆幸自己做了些菜,用食盒打包着带了来,郭麒麟笑着道声谢过哥哥,便夹起一筷青菜入口,阎鹤祥却有些紧张,只问他觉着如何。

    郭麒麟眨了眨眼睛,似是察觉到阎鹤祥的局促,转而便笑道:“好吃,我这五年来,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阎鹤祥便放下心来,也想夹一筷子来尝尝味道,郭麒麟却不让他动,只说这既是哥哥给我做的,那我便全部吃干净才好。

    正谈笑着,天幕上升起灿烂烟火,郭麒麟正抬眼去看,而阎鹤祥看着郭麒麟,看到那少年墨色的眼里闪烁起万千明亮的星辰,他一时心中悸动,拿了那绣着麒麟的锦囊,向郭麒麟那儿递过去。

    “这是我学着绣的…送给你罢,就当做新年礼物。”阎鹤祥道。

    而郭麒麟沉默良久,然后他将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哥哥为何待我如此之好?”他听到郭麒麟的声音。

    是啊,为什么?阎鹤祥一时间竟接不下这句话,为何要待郭麒麟好,若是将他只看作和杨九郎一般的弟弟照顾,那也不必亲手绣个锦囊,更不必在大年夜跑来,同郭麒麟过个清清冷冷的年,可不一样,有郭麒麟在,阎鹤祥就觉得安心。

    “那我便是懂了,哥哥。”

    酒是凉的,少年的气息却是guntang的,还泛着酒香的吻落下来时阎鹤祥几近没有反应过来,烟火绚烂,偶尔有几片薄薄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下,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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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年后,张云雷和郭麒麟的密谋才步上了正轨,而那时张云雷也是第一回知道郭麒麟有多狠辣的手段,他眉眼甚至还未褪去少年的稚气,可面对暴怒的张父时,面上却波澜不惊,连笑容也未变些许。

    “张老将军一生戎马沙场,对天子忠心耿耿,我自是知晓的,但当今盛世太平,皇帝便沉溺于美色不再过问政事,张老先生扪心自问,可就没有一丝痛恨?”

    “大胆!你不过是个质子!又有何资格谈起国事!”

    或许是被戳到了痛点,张父一怒之下摔碎了茶杯,瓷白的碎片划破了郭麒麟的脸颊,有浅浅淡淡的血丝渗出来,可郭麒麟却勾起唇角来,不紧不慢地上前,再给张父倒了一盏茶。

    “我的确是个质子,可张老将军却是知道的吧,从我的故乡,那座被层层封锁的山,盛开的寒梅,姓于的先生。”

    张父的动作一时僵了一僵。

    “你竟是跟于谦有交集的…”他恨恨的道:“那你又为何…为何会被送到这里来?”

    “我不过是于先生手中被流放此地的一枚棋子,而他也未曾想到,我能忍耐到如此地步罢了。”

    郭麒麟浅笑着道,他步步为营整整五年,处心积虑,甚至买通周边的侍卫,将阎鹤祥引到了他的住处,还有阎鹤祥身边的那两个人。

    他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可他的思绪却突然飘回那个大年夜,阎鹤祥递来的锦囊,阎鹤祥毫无防备的神情,还有那个吻,那个突如其来的,不该发生的吻。

    那是应该忘却掉的回忆。

    郭麒麟垂下眸。

    张云雷在外头等了很久,直到郭麒麟从他父亲的书房出来,已是天黑了,从郭麒麟脸上的笑容来看,张云雷便知道父亲已是被拉入了郭麒麟的阵营了。

    而那时的他只盼着成为杨九郎心中的英雄。

    “张公子,你后悔吗?”郭麒麟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至少现在还没有吧。”张云雷笑道,却忽略了郭麒麟眼中稍有迷茫的神色,今夜的天很好,悬在天幕上的月亮是团团满满的,繁星点缀其间,是个适合欣赏月色的夜晚,郭麒麟同张云雷道别后,张云雷便去了杨九郎的家,阎鹤祥自清晨就出了门,一直未归,杨九郎就百无聊赖的在屋里摆弄着从集市上买来的新鲜玩意儿,正把玩着的时候便听得门响,小公子自身后将杨九郎环抱住,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

    “怎么自己在这儿?他呢?”

    “鹤祥哥不知出门去干什么了。”杨九郎道,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赌气样的继续低下头把玩着小玩意儿:“一个两个的都躲着我,有什么事也都藏着掖着不跟我说。”

    张云雷知道最近是冷落了他,毕竟之前也是小公子死皮赖脸的蹭在杨九郎身边,他将手覆在杨九郎的手上,张云雷刚从外面进来,指尖还渗着清浅的凉意,如今触碰到杨九郎温暖的手,对方就皱起眉,转过身来朝着他,认认真真替他暖起手来。

    “我知道张公子倜傥风流,不过这还未到开春,穿这么少再冻的生了病,我可不会管你。”

    尽管话是这么说,杨九郎语气却是揶揄含笑的,只低垂下眼,拢住张云雷那双手,小公子看着他一时竟出了神,最后缓缓地勾起唇角来,俯身同杨九郎交换一个温柔的吻。

    “九郎,将来总是要嫁到我家的,怎么能不管我呢?”

    张云雷语气放的柔,杨九郎听了他的话,却短暂的怔了怔,张云雷没看出杨九郎的不自在来,又说起别的事情,却没看到杨九郎暗自叹气,还有眼里的黯淡神色。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张云雷向他承诺的只是将来。

    分明两家人都是同意了的,分明他与他之间心照不宣,可张云雷始终不再向前一步,杨九郎不懂为什么。

    他又怎知,当时梨花树下不假思索的一句,竟是让张云雷铭记于心,再不敢忘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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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过后,郭麒麟那边也有了消息,于谦没想到他无意安排下的棋子倒真的能在旁国搅乱一起风云,但收到了郭麒麟的信后,于先生也只是定了定心神,瞧着信笺上小皇子端正俊秀的字迹,可那一字一句又分明血腥至极。

    “这倒是真有几分他父亲当年的风采了。”于谦自言自语道,抬头看向了窗外,满院的梅花,初春还有些凄清的寒风拂过他绛青衣袍的袖,于先生铺开信纸沾了墨,似是思前想后一番,最后只笑了笑,提笔落字。

    初秋发兵。

    郭麒麟收到信后沉默了半晌,算算时间来,也剩下不过五个月,这段时间他靠着张父在朝中的缘故,已是拉拢了不少臣子,有的是望着这民不聊生的景象,早已生出了叛国之心,有的是瞧着朝中大势往哪边走,也就向哪边靠拢,也有那坚持着本心的,甚至向皇上递了奏折,想提醒皇上朝中已乱,只是那消息还没递上去,便被截住,最后落到了郭麒麟手里。

    “谢过李丞相了。”郭麒麟似笑非笑道:“还请拜托您家小女,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将那人寻个借口,杀了吧。”

    后来便再无人敢提过此事,皇帝还以为那无能的质子安分的待着,殊不知一个小小的附属国皇子,已是将朝中上下的命脉尽数握于手里。

    但还有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便是杨九郎的父亲。

    杨父在朝中三十余年,两袖清风,一身孑然傲骨,而杨九郎也曾说过,杨父是个最为执拗之人。

    他同张云雷商量,决定先将拉拢杨家这事放放,待到势力再稳固些,到时候再威逼利诱也不迟,毕竟…阎鹤祥与杨九郎,也都在杨家。

    张云雷同杨九郎感情一直好极,阎鹤祥却察觉出了郭麒麟的不对劲,他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尽管没猜出是郭麒麟与张云雷要谋反,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待到那日他去见郭麒麟,那少年浅笑着来吻他的时候,阎鹤祥推开他,只淡淡的道:“你有什么瞒着我的吗?大林。”

    而郭麒麟甚至没有停顿,他笑起来,毫不犹豫的道:“我怎么会有事瞒着哥哥呢?”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谎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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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时候是他们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四人约在郭麒麟居住的地方,像是从前一般作诗喝酒,夏夜的风是暖的,月色也明亮又温柔,杨九郎靠在张云雷身边谈笑着什么,张云雷静静地听着,眉眼含笑,偶尔郭麒麟插上几句话,几人就笑起来,仿佛什么事也都能搁置在脑后。

    仿佛他们真的开心至极似的。

    后来杨九郎与阎鹤祥因为时辰太晚要先走,还是张云雷留下来,同郭麒麟商量谋反的事,而这次郭麒麟拿着酒盏摇晃,却是张云雷犹豫良久,出声问道:“你后悔吗?”

    可曾后悔?

    自张父被拉到郭麒麟的阵营后,张云雷日日都能见到他父亲满面的愁容,紧锁的眉头,张父一生清白,最后晚年却要落得个叛国之名,换了谁也不会安心,而张父也曾将张云雷叫到书房里去,严肃的问他,可曾考虑好了?

    而他想要成为杨九郎心目中的英雄,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约定。

    最后张父叹息一声背过身去,而张云雷看着父亲明显有了老态的背影,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起来,他是不是不该这样做?是不是可以直接向杨家提亲,是不是可以让这一切就当做没发生过?

    而月色正好,郭麒麟抚着玉白的酒杯,弯着一双眼笑起来,他说后悔又如何,张公子,你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这场宫变已然悄无声息的准备开来,无论是谁,都没法回头了。

    张云雷最后一次见杨九郎是在夏末,他带去了梅子酒,同杨九郎分着喝,这段时间张云雷难得来找上他几回,这次见了,杨九郎也是难得的开心,便拿了珍藏着的玉白酒盏来盛酒。

    浅青的酒液盛在玉白的酒杯里,一身白衣的张云雷也清俊出尘,杨九郎一时看的愣了,便不小心多喝了几杯,他一向酒量不好,喝得多了,就有些醉了,张云雷担心他,便不想让他再喝,但杨九郎却上了脾气来,夺过张云雷手里的酒瓶,自顾自饮了起来,待张云雷抢下他手里的酒瓶时,杨九郎早已是醉了八九分了。

    “辫儿,你真好看。”

    而喝醉了的杨九郎,就坦诚的,笑眯眯的望着张云雷的眼睛说道,想了想又扑进张云雷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靠下了。

    张云雷没办法,只得抱着喝醉了的杨九郎低声的哄,杨九郎倒也听话得很,除了时不时的蹦出几句话来,倒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没过多久他却一把推开了张云雷,坐直了身子道:“张云雷,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啊?”

    “你想什么时候呢?九郎。”张云雷有心逗他,便问道,哪知杨九郎像是真严肃的思考起来一般,最后道:“当然是越快越好了,毕竟…”

    然后杨九郎又蹭过来,傻兮兮的笑道:“毕竟我都喝了你剩下的半盏酒,迟早要做你媳妇儿的,对不对?”

    而张云雷愣住,最后轻叹一声,吻上杨九郎。

    你再等等我。

    等我风光归来,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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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末的时候,朝中大臣早已各怀鬼胎,暗暗盘算起来,杨父也就是这个时候,受张父的邀请,去一趟他的府邸,说是有大事商议。

    杨父是个聪明人,敏锐的察觉到哪里不对,只是这邀约却无法推拒,阎鹤祥看着杨父紧锁眉头的神情,便说着陪他一块去,而杨父抬起头,望着眼前他收养的义子,少言又沉稳,良久他轻声叹了口气,让阎鹤祥将杨九郎叫来一趟。

    杨九郎进屋与杨父说了什么,阎鹤祥不知道,只知道后来他进书房去,杨父像是放下了什么大事一般的,冲他勉强笑了笑。

    “备马,启程罢。”

    阎鹤祥心中无端觉着发冷,他想起多日未见的郭麒麟,又想到最近与郭麒麟来往密切的张云雷,他总觉着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又说不清楚,只隐约觉着,这趟宴会未存什么好心就是,他们上马车的时候,杨父先进去,阎鹤祥跟在后头,杨九郎给他们送行,末了却叫住阎鹤祥,夏季末的风稍稍凉了些,天色暗了,阎鹤祥看不清杨九郎的表情,只觉着他眼眶泛起微红。

    “鹤祥哥,一路平安。”

    他应了,然后安抚性的抱了抱自家这个一向天真的弟弟,却不知这句一路平安,到底也没有实现。

    杨父一去宴会,却是半月未归,杨母有些着急起来,可她是妇人家,又做不得什么,家中微一沉稳的养子阎鹤祥又随着一同赴了宴会,杨母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杨九郎。

    杨家的这位小公子,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似的,他安抚着慌乱无措的母亲,又上下打点好了家中的一切,赴宴之前,杨父叫他进了书房,那一番话犹响在耳。

    “九郎,若是我与鹤祥一月未归,你便拿着这锦囊与行李,遣散家仆,带着你母亲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杨父道,然后他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若你跟你母亲没有走成…一定要记得打开这锦囊…能救鹤祥一命。”

    “那父亲您呢?”他问。

    杨父一向是喜欢笑的,尤其是在家中时,他的笑容尤多,可如今他勉强扯动唇角,似是想要安慰杨九郎,最后勾出的,却是一个苦笑。

    “你们能活下去,就好。”杨父说。

    他从回忆里惊醒,望向天上那一轮月亮,今夜的月亮也是好,无端的让杨九郎想起那年他们一同在树下赏月赋诗,可如今张云雷不在他身边,阎鹤祥也不在,唯一能撑起这个家的只有他,只有他杨九郎一个人了。

    “辫儿…你又在哪里呢?”杨九郎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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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个月,杨父与阎鹤祥,没有任何消息,早在最后那几天,杨九郎就遣散了家丁,收拾好了行李,打算带着杨母一同出城去,他牢牢记着父亲的话,一丁点也不敢忘记,只是收拾间,却又想起张云雷来,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打探张家那边的消息,最后家仆给他带来的则是一句张云雷要他再等等,杨九郎向来对张云雷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就又多等了几天,谁知这一拖,张云雷却仍旧没来,最后杨九郎无奈,只得带着母亲和几个心腹的家仆先行启程。

    而就是他们这一耽搁,启程的时间,便正好是张云雷与郭麒麟,起兵造反的时间。

    先是宫中的混乱,那是个清晨,皇帝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他早就撤了上早朝这条规矩,身边嫔妃的莺莺娇语让他忘记了何为朝政大事,他正在美人的怀中安睡着,忽然听到外头的声响,皇帝也只是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喊着外头伺候的内侍。

    只是无人回应他了。

    “爱妃,怎的外头如此吵闹?”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昨夜在他怀中柔弱无骨,低声撒娇的美人,娇笑着将枕下的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陛下,睡吧。”

    这便是天下大乱了。

    仅剩下一部分臣子还在负隅顽抗,有些就在金龙殿燃起熊熊大火的一瞬间,心如死灰的任由士兵将他们绑住,这大好的江山,他们曾一心为皇上守着,可最后,仍却落入他人之手。

    杨九郎带着母亲有些仓皇的想要急急奔出城,他们混在慌乱的百姓中间,母亲一向是个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父亲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此刻母亲的衣衫上满是尘土,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也满是无措,杨九郎难过的抓紧她的手,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将母亲带出城去。

    然后他们的脚步止于紧闭的城门,为首的将领大声道通缉杨家母子,此刻杨九郎便庆幸起逃离之前抹上的煤灰与尘土,而他抓着母亲的冰凉的手,想要多给她一点安抚。

    最后的那根稻草,是士兵在城墙上,高高挂起的,杨父的头颅。

    “怎么,杨九郎,还要带着你母亲躲吗?你父亲可都死了,是我们张将军亲口吩咐下来,将你父亲的头挂在城墙上,悬首示众的。”那将领无不得意的说道。

    杨九郎僵硬在原地,他似乎再听不得任何声音,最后惊醒他的,是母亲尖利的哭声,她近乎是歇斯底里的挣开杨九郎的手,扑向了城墙,然后瞬间就被士兵控制住。

    他看到母亲挣扎着,似是已发了疯一样,可她的眼睛却是清醒的,母亲似乎在对他无声的说着什么,而杨九郎短暂的愣怔过后,似是明白了。

    不要出来。母亲在对他说。

    这时马蹄声嘶鸣,似是有人赶来了,几乎是不知所措的杨九郎随着百姓们转过头,看到马背上银甲红披的年轻将军,鲜红的披风猎猎而起,像火焰。

    是张云雷。杨九郎浑身的血液像是冻结一般的,他只睁着眼,看着张云雷翻身下马,看着张云雷走到他的母亲跟前,看着张云雷似是低头对着母亲说了些什么,然后看到母亲的笑,看到母亲近乎是绝望的笑脸。

    然后张云雷抽出了剑。

    …不对,不对。杨九郎看到张云雷面色冷淡的将那把剑指在母亲的咽喉上,他知道张云雷要做什么,张云雷要以他母亲的性命为要挟,让杨九郎不得不出来。

    杨九郎攥紧了手,他想也不想的,马上就要迈步而出,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母亲脖颈上的血,看到张云雷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波动,还有他温婉娴静的母亲,刚烈又凄婉的笑容。

    “就算是让我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在一起。”这是杨母对着张云雷说的最后一句话,温柔的夫人如今满眼愤恨,然后张云雷还未来得及收剑,就看到杨母撞上了他的剑刃。

    她不会让杨九郎同张云雷在一起。即便是用死来换。可这些杨九郎不知道,他只看到母亲无力地倒下去,只看到张云雷动作慌乱的收了剑,剑身上还沾着他母亲的血,洗不掉的,杨九郎想,这一辈子,也洗不掉的。

    他们永不可能了。

    然后张云雷看到了杨九郎,在喧闹的百姓之间,在满城的战火之间,杨九郎一身蓝衫,对着张云雷弯了弯唇角,宛若他们初见时,一身蓝衣的少年,可如今衣衫满是尘土,杨九郎的表情近乎是空洞的,只是本能的,对着张云雷笑。

    张云雷突然觉得心里一空,他急急的奔到杨九郎跟前,却在仅仅只有几步的时候,又停下了。

    “九郎……”他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却觉得嗓子干哑,杨九郎看着他,看着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人,看着这个亲手毁了他一切的人。

    “之前我问你何时娶我,你说要我等,后来我担心你的安危,想跟你一起出城,你又说要我等,我也等了。”杨九郎说。

    “而我等来的就是这逼宫谋反,是你手刃我母亲,张云雷,你就是这样,让我等你的吗?”

    他的声音在颤抖,而张云雷痛彻心扉。

    他分明只是想成为杨九郎心中的英雄,想要风光娶杨九郎回家,可他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只是…只是…

    是他错了。张云雷恍然明白过来,而杨九郎转身,向着城墙那儿走他想去拉杨九郎的手,却被毫不留情的甩开,杨九郎声音冷若冰霜:“别碰我,张云雷。”

    “我不出城,张将军,难道我要带着双亲的尸首回杨府,还不行吗?”

    -

    尘埃落定的时候,是郭麒麟称了新帝,谁也想不到这曾经附属国的质子,如今夺了一方江山,他身边是几十暗卫的保护,只待他的故国派人来接应。

    张云雷前来找郭麒麟,如今他已是最被器重的将军,可张云雷脸上尽是仓皇疲惫,再无曾经意气风发模样,郭麒麟请他上座,又让宫女给他端了茶,最后再令身边宫女内侍尽数退下,张云雷才颤抖着问道:“皇上可曾后悔吗?”

    不等郭麒麟回答,张云雷又说:“我是后悔的。”

    追悔莫及。

    郭麒麟看着他,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云雷告退的时候在殿门口顿了顿,最后犹豫良久还是问道:“他呢?”郭麒麟自是知道张云雷问的是谁,小皇帝只是笑了笑,可那笑意不到眼底:“囚鹤宫。”

    囚鹤,囚鹤,真是好名字。他怕是这辈子,恨死郭麒麟了吧。

    杨九郎带着一纸信笺来拜见皇帝的时候正是深秋了,树叶枯黄的,打着卷儿落下来,被靴底一踩,便咯吱作响,郭麒麟很快便应了他的拜见,而杨九郎上殿的时候,也看到了张云雷,他站在郭麒麟身边,正急切的望过来,深深的望着杨九郎。

    而杨九郎俯身叩首,将那信笺呈上,声音低沉。

    “这是家父给草民与鹤祥哥自幼就订下的婚约,皇上圣明,还请放他回来,与草民完婚。”

    张云雷怔愣在原地,而郭麒麟唇角良久勾起冷笑,甚至不去看内侍呈上的纸笺,只冷冷的道:“若朕说不允许呢?”

    “那还请皇上看一眼那纸笺,末尾的印章,可是出自落梅山于先生之手?他曾应下过草民父亲一个要求,而这个要求,便是,草民与阎鹤祥的婚约。”

    张云雷不知是怎么追出去的,他只知道自己紧紧抓住了杨九郎的手,深秋时候,杨九郎的手仍是暖的,可如今那份温暖不是给他的。

    “张将军还是放开吧,人多眼杂,避嫌为好。”

    “…九郎,我…”张云雷想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最后无力的道:“我本是想风光娶你回家的…我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谁又想呢?杨九郎笑了笑,然后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桥归桥,路归路,辫儿…我们,再没可能了。”

    喝了那半盏酒,便是我的媳妇儿了。

    可这句话,张云雷再没有资格说了。

    -

    郭麒麟放阎鹤祥走的那天,是个好天气,阎鹤祥面对郭麒麟早就没了情绪与表情,任他摆布,如今郭麒麟走到他身边来,阎鹤祥也只是皱皱眉头,又不发一语。

    “哥哥,我得放你走了。”郭麒麟轻声道。

    阎鹤祥顿了顿,那眸中忽然浮现几分神采出来,转而又黯淡下去,却让郭麒麟有些难过,他伸手去摸阎鹤祥的脸,安抚道:“这回不骗你,你真的可以走了。”

    “但是走之前…能再给我做一次饭吗?”

    阎鹤祥陪着郭麒麟吃完了那顿饭,仍旧是几样简单的小菜,可郭麒麟却极珍惜似的吃着,这样好像能回到新年那天,阎鹤祥给他带来的饭菜,还有那个简单的亲吻。

    可如今都回不去了。

    郭麒麟送他到殿门口,杨九郎在宫外等他,等他回去完婚,阎鹤祥走的很慢,多日未见阳光,他脸色都有些苍白了,可他走的却极坚定,连头也不回的,仿佛再不想看郭麒麟一眼。

    在很久之前,他在那个雪天,看到一身茶色衣衫的少年,少年肩上落雪,而阎鹤祥只想替少年拂去瘦削肩膀上的雪花,他只是多看了郭麒麟一眼。

    阎鹤祥只是,想看他一眼。

    “哥哥。”郭麒麟在身后极小声的叫他,可他们分明都知道,若是阎鹤祥回了头,郭麒麟就绝不可能放他走了。

    杨九郎来接他,他们之间沉默无声,阎鹤祥上了轿子,听杨九郎同他说了些为什么要完婚的话,最后点点头,看向外面,宫墙是大红的,树叶枯黄,仿佛在深宫里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眼睛干干净净的,在等阎鹤祥去找他,无论说什么,阎鹤祥都会信。

    “骗子。”阎鹤祥小声说。

    那菜分明是咸的,做的一点都不好吃,从新年夜回家后阎鹤祥就知道了,可郭麒麟尽数吃下去了,甚至如今,还要阎鹤祥再做一次给他吃。

    他们都是骗子。

    永安七年,杨九郎同阎鹤祥完婚,张将军送去贺礼万金,皇帝也派人送去许多东西,可却都没来参加杨九郎与阎鹤祥的喜宴,因为张将军在房内看着用松脂保存好的白色蝴蝶,小皇帝守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傍晚时杨九郎走进婚房,看到阎鹤祥在桌上写字。

    “鹤祥哥在写什么?”

    “长恨歌。”

    然后阎鹤祥与杨九郎拥抱,仿佛两个人,给彼此支撑着活下去的动力。

    那雕花木桌上是阎鹤祥清秀的字迹,一首长恨歌,最后写出来的,却堪堪只有四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