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整点薯条

    他慢慢走过人行道，来到通往二楼的对开玻璃门前。他拉开门，用冷漠空洞的目光朝街道扫视了一遍。

    那个小鬼今天也在，他面无表情地想，林赛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早就知会过他最近有人要来找他麻烦。但不是什么大麻烦。老林赛铺垫了一大堆，说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遗憾，似乎是觉得他还不够倒霉——和他儿子比起来确实。

    "林利安那小子当时边开边喝，车速轻松到了80迈，好在当时警力不足，只有两个配手枪的，那两人不省人事之后他也没走，又开了一瓶，自己还在车上睡下了，那两条子挣扎起来后给他铐上，现在已经关起来了，谁叫那小子今年刚成年，罪名是酒后驾驶、驾车喝酒、袭警、在羁押期间企图逃跑、故意伤害、扰乱治安、高速违章停车。你有时间的话——"

    "没有。我头疼。"

    林赛叹了口气，看起来也不太在意他儿子会不会在监狱里踹别人的腹股沟，但是他这几天正准备收拾东西彻底离开N城享受退休生活，还需要林利安来替他接洽一些酒厂矿场的事情，"你那边我听说是老头子想要敲打敲打你，要我说他脑子确实清楚得很，他不希望你太能干，不然指不定哪天他半夜被人发现躺在床上，脑门缺了一块。光是留着你meimei做把柄他还不放心，你要是哪天心血来潮不想干了自己单飞这估计也拦不住你，你们兄妹关系毕竟不见得多好。"

    "你讲这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和我显摆？"于连把大衣最后一个纽扣扣上准备走人，他不像林赛到了能全身以退的岁数，他还忙得很。

    "你考虑考虑，"林赛对着他的背影喊，"林利安混是混了点，我走了之后他有的事还能帮你。”

    于连倒是停住了，不过他张口问的是其他事情，“目标包不包括于何？”

    “就是你，老头子还不至于觉得一个十五岁小姑娘是威胁。”

    "十五岁也不小了。"

    "啊？"

    林赛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于连这次脚步没停，人直接消失在了拐弯处。

    于连从思绪里抽出身来，那个小鬼还挺聪明，藏在公寓对面的广场上吃薯条，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杀气藏的很好。于连扫了一眼店面，于何之前好像带过类似logo的纸袋子回来。

    他想了想，还是没进家门，转身往公寓背面走，掏出私用手机给于何打了个电话。

    接通了，于何的声音听起来跟还在宿醉似的，于连知道她还躺在床上午睡，"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薯条是不是在对面广场那个红色招牌的店里买的？"

    "啊？"于何的大脑还不能接受这么长的句子，"薯条？"

    "我把吃完了，"他口齿清晰地说，"但是你以为自己把它塞垃圾袋扔掉了。"

    于何一下子精神了，她想尖叫指责他，但是声音劈了，"你他妈——"

    "你再去买十袋回来吃，钱我转给你。"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如果有陌生人找你聊天，记得友善点，人家可能是第一次来N城需要点帮助。"

    于何直接挂了电话，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为那袋薯条难过了好久，于连没头没脑的话直接被她忽视了，但是手机到账的声音让她心情好了点。

    她又磨磨蹭蹭了一会，最后想吃薯条的欲望还是战胜了困意，她也懒得换衣服，睡裙外面套了件毛绒外套就出门了。

    她沿着马路到了对面，身上似有若无的缠绕着一些视线，大概是来自于监视她的人。

    于何很自然地推开门走进去，不过也没丧心病狂到下单十袋薯条，就买了个小食套餐在外面坐下。

    店面外面有几张八角形白桌搭配遮阳伞，桌子两边各放着一把白色八角高脚凳，外形是桌子的缩小版，她在那坐了五分钟，打算把鸡翅啃完剩下的都打包带回去。

    于何伸展了一下四肢，冬日午后的阳光特别好，她很喜欢。她慢吞吞地拿起可乐吸了一口，拎好剩下的小食，起身准备离开。

    结果刚站起来就被人狠狠撞上——她手里松松握着的可乐直接全部浇到了对面那人身上，于何踉跄几步扯住了那人衣领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于何反应过来，恼火地抬起头，她倒要看看谁这么走路不长眼睛，不过在抬眼看到对方灰色卫衣上大块的可乐渍时就哑了火。

    她极为勉强地笑了笑，开口了，"呃，你还好吧。"

    对方的态度倒是异常温和，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也许和她差不多大，"刚刚没看到你要站起来，不好意思。"

    他看上去真的很抱歉，偏长的柔顺黑发遮挡住了大半眸光，于何只能看到他尖尖的下巴和漂亮的鼻梁，脸上没准还带点稚气的婴儿肥，看着比她还要小，于何觉得自己不能对这样一张脸发脾气，"我没事，你衣服脏了一大块，要赶紧洗洗。"

    他舌尖碰了碰嘴唇，又抿上了，看起来很犯难，"我刚来N城，家里人让我过来找亲戚，我想着先吃个午饭，结果手机连着包都被人偷了，刚刚一直在想要怎么办。"

    少年顿了顿，看起来大梦初醒，"抱歉撞到了你还和你说这些，我再给你买杯喝的吧，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于何其实是不会去在意任何人苦衷的。可能是受于连影响。兄妹两个都无法对他人表示困惑或其他情绪的社交讯息做出适当反应。

    但是她觉得面前这个人不错，蛮有礼貌，还有一张可爱的脸。也许是于连在电话里说的那一句话在她耳边阴魂不散，她决定"友善一点"。

    "不用了，"她还是迟疑了一瞬，"我就住这附近，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可以来我家收拾一下衣服，我借你手机打电话。"

    说实话于何是希望他能拒绝自己的，仅仅是一张可爱的脸也不值得她耽误那么长时间，她还有动画没看，还约了人打游戏来着。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于何抬眼和他对上了视线，雾蒙蒙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又渗到他的瞳孔里，呈现出一种蜜糖的砂金色，让于何想起了自己曾喂养过的一只流浪猫，只不过后来被车撞死了。

    于何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吧，"她说，"就在这对面。"

    "非常感谢你，"他微笑着说，"你的名字是？"

    "于何，你呢？"她随口回。

    "虽然有点奇怪……你可以叫我柴郡。"